童年辰光弄堂口有家小烟纸店,是一对宁波夫妻所开。店面不大,前店后屋,小柜台上方吊着一支5支光的电灯,一只缺口的灯罩悬在电灯上。柜台上摆放着几只广口玻璃瓶,分别放着糖果、话梅、桃板。柜台旁立着几只瓮,分别放酱油、醋、黄酒,柜台内摆放香烟、肥皂、草纸等各类杂物。一块小黑板醒目的挂在墙上,就像鲁迅小说《孔乙己》中咸亨酒店中悬挂的小木板一样,记录着居民们赊欠的账目。
小柜台上的零食,对于我们这些小馋猫,具有很大的诱惑力。有三分钱,买盐津枣或奶油桃板;五分钱,可选半话李或拷扁橄榄;有一角钱大钞就吃得上牛肉干了。我们手中无钞票,面对美食,也只有吞口水的份了。
我们已到了拎瓶拷酱油的年龄。我家隔壁住着一个漂亮女人,我们都叫她“亭子间嬢嬢。”这位嬢嬢,每天打扮得山青水绿,拎着一个小包去位于西藏路上“大世界娱乐场所”上班。嬢嬢无儿无女,喜抽烟,常差使我们这些小巴辣子替她买烟,我们也愿意为她效劳,因为每买一包香烟,我们就可得到一张香烟画片。画片上常绘有中国古代章回小说中的英雄好汉,也有动物拼图的画片,香烟画片这是我们的最爱。画片积多了,玩伴们常聚在一起互相显摆,有《水浒》中的梁山好汉,也有《三国》中的刘、关、张。动物拼图画片最有趣,三张画片拼出一只老虎,再将虎头换狮头,拼出一张狮虎画。欢笑声中,香烟画片成了寓教于乐的“儿童读物”与“玩具”。而更牵动我们幼稚的心是:据说“大联珠”牌香烟中的画片攒成全套的,可以换一辆自行车。但熟悉的玩伴中却没有一个人能攒成全套的。但这个诱惑和幻想,一直在吸引着我们,将玩香烟画片进行到底。正如作家沙汀回忆:“画片,那就每盒‘强盗’牌都有,而且都是中国古典章回小说中的人物,如果你兴趣大,一包一包都买下去,一个故事中的人物就会凑合齐全。不用说,从此你也就纸烟不离手了。”我们虽然玩香烟画片,却也凑不成全套,没有一个玩伴纸烟不离手。
小小烟纸店全天候服务居民,有许多亲民、便民的措施。“固本”肥皂可以切块卖,香烟可以拆封论支售,就连草纸也可以数张卖。烟纸店也卖邮票、信纸、信封,同时也经营一些常用药品,如虎牌万金油、十滴水、仁丹、牙痛粉等。居民们有个头痛脑热,足不出弄堂,就地解决。邻居阿福正逢换牙,牙痛难忍,姆妈领到烟纸店。老板娘敲敲打打,仔细检查,老板娘变牙医,从柜台下的小木箱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牙钳,那是父亲挑着牙医担子,走街串巷留下的。老板娘熟稔的将牙钳放在煤球炉上烤烤,大概是为了消毒,牙钳夹住坏牙,轻轻一摇,毫不费力拔下了坏牙,打开一包消炎粉。撒在创面上,拔牙手术完毕,大功告成。细心的老板娘将拔下的牙,用草纸包好,递到阿福娘手中,并一再叮嘱:拔下的牙不能随意丢弃,下牙一定要扔到屋顶,上牙要扔到床下。寓意上牙往下长,下牙朝上长,如此才能牙齿长得齐全。
冬季到了,西北风呼呼的吹过,四处漏风的烟纸店如同冰窖,老板缩坐在小柜台后,用他浓浓的宁波话吼道:“风嘟嘟吹吹,人刮刮抖抖,格弄堂生活饭咋吃吃。”淘气的孩子们围在烟纸店门口,学着宁波话:“风嘟嘟吹吹……”老板听了,抄起鸡毛掸,冲出店门,笑骂:“小赤佬”笑骂声中,孩子们作鸟兽散。
冬阳高照时,烟纸店门口聚拢了孵太阳的弄堂居民。爱下象棋的宁波老板拿着一副象棋,搬两只小凳子,坐在店门口对弈,一个操着宁波人的口音,一个操着当地人的口音,不时地杀声四起,万马奔腾,引来很多人围观。我们看得多了,宁波老板成了我们学象棋的启蒙老师。
开云体育娱乐ac米兰赞助商网页版 弄堂口的烟纸店牵系着弄堂里七十二家房客的油盐酱醋的平民草根生活,早已成了居民心目中的“向阳商店”。它也是萦绕在我们心头的童年欢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