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
说是受台风影响,连下了两天雨,日里30°的高温天气竟骤降到20°,节气正是处暑白露之间,本应是秋高气爽,秋阳高照,晒庄稼,也就是老话说的“晒籽粒”,让热烈的阳光将已近饱满的粮食照得更加诚实。而这天却不随人愿,下两天雨后晴了一天,今晨天幕又是乌云涌动,雨星星的。
翻开手机查看天气预报,还好,是多云天气。那就不改惯例,仍去河畔晨练。
而河岸处已是微雨濛濛,湿透的乌云怎会顾及天气预报是否准确,正抛洒着雨滴敲击沉闷的河水。岸上杨柳在细雨的滋润中闪着初现的秋黄,虫儿扯着嘶哑的嗓子在做谢幕前的鸣唱,时而有麻雀穿梭觅食,人际寥寥,偶尔有伞影投向河面,又被雨滴击碎在水中。
我倒是颇喜欢这爽润的小雨,轻灵灵地落在发际、落在面颊,沁人心脾,明目清神,活跃思维,会让我愉悦在遐想中。而天气的好坏又会买谁的帐呢?雨滴开始在河面上密集排列,竟击出水泡来,像是非要将我弄湿,造出个“诗”人来,于是便用“诗”意搅动着灵感,搜肠刮肚在微信里写出了四句:
雀饥声声紧
雨滴点点密
剪窗兰蕙质
秋影伞行急
其中“ 剪窗兰蕙质”自觉用得巧,竟有些沾沾自喜,还不是背雨的廊棚剪窗,活生生的一簇兰香点亮诗意。
其实这哪算的上诗啊,不过是以此化解避雨中的孤寂无聊。倒觉得这时节连连下雨好无道理,又不是在伏天里,来块云彩就是雨,小雨、大雨、暴雨、雷雨,天天下雨也是常态,而这没名目的雨又勾起了下乡时的往事。
秋收刚过,晨起一场秋雨裹挟着寒凉敲打着柴门,带来了雨休的喜悦,秋收里超强的劳作,人们早已筋疲力尽,好在地里的粮食基本入场了,没有敲打铁铧的上工催促,睡梦里缓解着疲劳,炊烟在甜美的鼾声中袅袅升起 。
那个年代,土地是在人民公社的生产队集体耕作,人们长年劳作,除春节外,若不是下雨是没有休息日的,疲惫的人们多么盼望雨天停工休息,若下一天雨会觉得解乏舒爽,而下两天雨就会感到无聊,下三天雨便滋生出烦闷来,因除去种田,人们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恰恰那场雨真的下了三天,天沉沉,路泥泞,泥抹的屋顶已被雨水长时间浸泡得漏了雨,减根的墙也凄凄地被雨泡倒。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更没有任何书可看,一本破旧缺页的汉语小词典快被翻碎了,百无聊赖中却听到邻院有女声笑语。诧异里推开房门张望,是邻院凤儿姐妹在张罗做豆腐,又细去打听,原来在我的无聊、烦闷的时段里,凤儿姐妹却用勤快为光阴涂抹上炫彩。
收割后的大地经三天秋雨的浸泡, 黄豆地里遗落的小小豆粒舒展开腰身,膨胀成又大又白的胖胖豆,宛如跳跃在田垄上的欢快音符,在黑土地的反差里牵动了勤劳者的眼眸。凤儿姐妹三人披着塑料布,穿着胶鞋,在泥泞中,端盆提罐,顶着淅沥沥的秋雨,一粒一粒将那可爱的胖胖豆拾起,聚少成多,半天下来竟是盆满罐满,欢喜得做起了豆腐。那年月不逢年节或有客人来是没人舍得吃豆腐的,凤儿姐妹的勤快,便为寻常的日子平添了口福。
勤劳便是乡下女子传统的美德,勤劳为乡下女子增添着美丽,凤儿姐妹更胜一筹,她们的所为更令我刮目相看,果然日后对凤儿生出爱慕,她的勤快便是吸引我的理由之一。 乡下的恋爱是土气,缺少城里的浪漫,而那段恋情却土得纯朴、真实,令人难忘。
回家后急匆匆翻开陈年日记,那场雨的最后一天记载是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二日。
世间的事多有两分法,本来晨练中被突降的秋雨阻隔有些幽怨,哪知却怀想起乡恋旧情,几十年如弹指,每每想起她便会在心底哼唱起陈道明那首《前缘》,“一段令人悲痛的往事,却又使我深深挥不去,想你念你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