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岭上建亭谓山亭,亭有顶无墙,供人休憩用的建筑物。山亭,不仅可以供人休息,也可供人登高望远,吸纳一些浩然之气。这样看来,它比路旁和公园里的亭子更是高了一筹,也更多了一些人文情怀。
喜欢登山,更喜欢山亭,见亭必登。小昆山半山腰紧傍二陆读书台,上盖山亭,亭形如伞,名曰华亭。立亭中,四周幽静,放眼云间九峰景色旖丽,平畴绿野风光无限。看蓝天飘飞的白云,远眺泖河逶迤天际,总令人浮想联翩,激动不已。华亭与那些高大华丽、精工细雕的亭台楼阁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一旦站立,就有了魂魄,就为小昆山增添了些许韵致和气度。朋友说它是镇山之亭,为什么用“镇”字呢?我不喜欢,青山与华亭相伴相依,说伴山之亭,也还贴切。总觉得它立在山上就好,好在哪里,却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一座青山,一座山亭,就会吸人眼目,暖人心肺,这是真的。
古人建造山亭,不仅仅是为了上山砍柴的樵夫避雨遮阳而建,也不是为了文人高士吟诗作文、登高观景而建,必有更深的思考在里面。古人有怎样的人文理念抑或宇宙意识?今人不好揣测。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立于山上的亭,会使人的心灵易与天地连接,易于空茫连接。同样在山上,一旦站在了山亭里,便感到有了温度和依托。同样,站在小昆山的华亭里,看黑亮温润的亭柱,高擎飞檐翘角的亭盖,巍然屹立,但风骨一点也不逊色,亭里石缝间,冒出不少野草野花,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气势。看那一枝昂头待发的蒲公英,伞已展开,就等风儿吹过,就可腾空高飞。面对鲜活的花草,仿佛看到稳坐读书台的“二陆”,可以和先贤对话,也可以和野草野花交流。坦诚对话,灵魂碰撞,执着,热烈,自问,自省,都在其中。因此,我坚信,华亭是有生命的,因为小昆山是有生命的。例如,我多次到过天山天池,站在天池旁的山亭中,看脚下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望远处白雪皑皑的博格达雪峰,心中想着西王母天池沐浴的美丽神话,突然觉得雪山成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蓝天碧水间,高天微微流动的气流,定是它均匀地呼吸和智慧哲思的波漪,如果你静心感悟,便会感到它是有生命的,是鲜活真实存在的。
俗话说:天下好山水,必有楼台妆。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是中国古人聪明才智、抒发情思的结晶。去过一些名亭,如陶然亭、爱晚亭、醉翁亭,常常人已经离开,心却留在那里,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古人留给我们的亭台楼阁,总有文化历史清晰的意象蕴含其中,文化名流与亭台楼阁总是相得益彰。李白与凤凰台,王之焕与鹳雀楼,崔颢与黄鹤楼,范仲淹与岳阳楼,二陆与放鹤亭,欧阳修与醉翁亭,苏东坡与快哉亭……他们和亭台有着天然的相许和默契。
文人们每每登临亭台楼阁,必有登临者的感怀,历来如此。有的,自叹天地博大,生命却渺小,人生却短促。有的,才高八斗,怀才不遇,生不逢时而自怨自艾。有的,志向高远,因无力济世而仰天高歌。然而,登高远眺,壮行天涯,寄大志于天地间,还是大有人在的。古人建亭台楼阁,绝非为了消解烦闷与伤怀为目的。登山临亭,给登亭者些许寂寞感,也许是真的。寂寞,让人抛弃浮躁,寂寞,让人怀远。寂寞,让人与天地对话。寂寞,也让人自省。在滚滚红尘中,寂寞是荡涤心灵的清心剂。
小昆山的华亭,名不见经传,它依傍二陆草堂。华亭并不华贵,而“华亭”二字声名远扬,东吴名将陆逊曾封华亭侯,二陆先贤放鹤亭放养丹顶鹤,仙鹤冠名华亭鹤,华亭自然成松江的别称。站华亭,有先贤相伴,吸纳山野之气,有岚气萦绕天地间,仿佛心腔中涌进一汪蓝天,有清流在脉管里,汩汩作响。
小昆山与华亭,华亭与古寺,华亭与读书台,华亭与草堂,天然有机的组合。那么,还有一个登亭人算什么?是旁观者,还是亲历者,自己说了不算,小昆山说了才算,华亭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