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三朝帝师，上过战场，写过文书。
我母亲出身诗书之家，学生遍布诸国。
外面都说我是玉面罗刹，既没有父亲的气节，也辱没了母亲传书之家。
三年前我夫君战死沙场，死前一封血书将他所有势力军队全权托付给我。
为他守节三年，披起战袍，替他上战场。整顿军队，训练部下，守住了桑国的城池。
一场战役，我被暗算俘虏。
没死在炽国，回去后却被诬陷通敌叛国。
我守家国，家国却弃我。
1
「夫人，皇上有请」允公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臣拜见皇上」
「柠姐姐，炽国这次对荔城势在必得，朝堂上主战主和吵得不可开交，你怎么看」
符陵略显青涩的脸庞浮现出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荔城是我们的重要城池，但上次那一战，军队都没有恢复过来，臣以为，此时应休养生息，与炽国谈判」
我平静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过了半晌。
「柠姐姐，若我主战，听闻他们的主帅是霍栩，姐姐会帮我吗」
「皇上，若战，势必劳民伤财，炽国要的是东西，我们可以用财物拖上两年，缓一下，况且臣上次的肩伤还没好全」
我正色道。
皇帝嚯的一下站起来，急声道:
「姐姐的伤还未好，来人，传太医」
我诧异道:「陛下不用这么劳烦」
最终我还是被强制按在寝殿里给女医诊断。
符陵只在屏风后面监督我不耍赖。
他侧了一下身，看到了我雪白的肩颈，眼神一暗。
「姐姐从前从不推拒出征的，这次是为什么，是想改嫁了吗」小皇帝试探道。
「我一定要嫁人吗，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困于内宅依附男人」我自嘲一笑。事实是母亲一大早过来警告我若想出征，就必须成婚，否则她说什么都不让我走。
符陵脸上高兴又闪过一丝不甘心。
「姐姐，军中那些将士对你都很推崇，远胜过我这个皇帝，姐姐难道想看着荔城失守吗」
三日后皇帝下旨，任命我为主将。
拒绝就是抗旨。
两个副将都是符陵的人，一个月后出发。
那天是他对我的试探，他早就想好要战，战争劳民伤财，他过于急切了。
「阿嫂，听说一个月后你又要出征了，你能不能不去啊」
小叔子谢远从院外走过来就看到我坐在树下吃着桂花糕，细碎的阳光洒在了我脸上。
深秋的凉风夹杂着泛黄的树叶席卷着，勾缠着。
我撇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你的武艺练的怎么样了」
「师傅说，我进步了许多，阿嫂我想同你一起去战场」
我悲凉一笑「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你还小，都没成亲呢，你想让婆婆担心吗」
谢远压下眼角，似笑非笑，刚想与我说些什么，突然被我的侍女打断。
「夫人不好了，老夫人来了」鸦青惊恐的跑进来。
「听说你又要出征了，来，一个月之内，选一个嫁了」母亲拿着一本花名册严肃的看着我。
「娘，牛不喝水强按头阿」我牵着笑拉着母亲坐下。
「我早说过你要去就得成亲，这些大都是你外祖的学生。都是可靠的，明日我就带你去相看」
母亲这次十分强势。
我无奈道:「好吧，听娘的」
「谢家二郎，劳烦跟你母亲说一声，阿凝今日就搬出将军府了」
母亲客客气气说完就开始叫人收拾我的东西。
谢远怔愣了许久，在我出府前拉着我。
「姐姐真的要嫁人了吗，阿兄的军队怎么办」
他长大了，目光里黑沉沉的我看不懂。
「嫁人了也不妨碍」我稍微安抚一下就被母亲拉走了。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不是关心我改不改嫁。而是我离开将军府，原本应该是他接手的军队也随着我离开了。
2
快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
我在水榭里跟一个又一个男子交流攀谈。
符陵不知道怎么听到消息，跑过来跟我说帮我物色一下。
这些男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长的像一个人——谢家大郎。
符陵也发现了，瞬间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我与大郎是在父亲带军队时认识的，那时我随父亲上战场，刀剑无眼，是他救了我。
后来父亲战死，将我托付给他。
于是回京后我顺理成章的与他订亲。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只是责任并没有爱意。
索性我并无喜欢的人，便嫁了他。
婚后我可以像从前一样上战场，唯一一次没去是因为我受伤了。
不久他的死讯和遗书就传回来了。
我照顾他母亲弟弟，训练军队。
我觉得我不像他妻子，更像他妹妹。
「母亲，您不必如此，我与谢晋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不改嫁也不是因为有多爱他，我只是觉得我可以靠我自己过完一生」
母亲眼眶湿润。
「我只是想让你多些牵挂，让你厮杀时多护着自己，平安回来见我，不像你父亲一样，也希望多个人能照顾你，」
我抱住母亲，头枕着她的肩膀。
「我答应母亲会安全的回来」
入冬，我披甲出征。
符陵在城门口亲自送我，亲昵的拉着我的手。
「姐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炽国迎战的是我的死对头霍栩。
从三年前我与他交战开始，我们两个不分输赢，僵持了两年。
直到三年前那场战，霍栩因为军队内部出现问题。
在炽河悬崖边被手下暗算推下悬崖。
恰好我追击到那里，我一箭射杀了那个人。
伸手死死拉住霍栩的手臂。
「不想死，就抓紧我」我吼道。
我脚下借力，将霍栩拉上来。
霍栩身上各处都受了伤，有些血已经干涸粘在脸上，整个人都很狼狈。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为什么救我?」
犹记得当时的我说:「你不应该死在阴谋争斗之下，那样是对你的侮辱。」
「将，归处应该是在战场，就算牺牲，也是英勇的」
我转身上马对他说道:「父亲没有教过我趁人之危的打法，我会与你公平对抗」
霍栩愣神了几秒，后撑着站起来。
「我一定会应你的战」
他食言了，他被皇帝召回，炽国换了主将。
我顺利赢下这场战役。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
我知道若是霍栩带兵，我也许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此后大大小小的战役我们偶尔交手过，但谁都没讨到好处。
这次的战场在炽河，炽河对后面就是荔城。
3
「皇上，此招虽险，但只要运用得当，民心兵权城池，一举三得」
「让朕想一下」
这场战持续两年，果然和料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一方获益，耗的却是大量的粮草淄重。
我不止一次修书给皇帝劝他与炽国谈判，但都石沉大海。
今日不知为何我的眼皮疯狂的跳。
昨日我与几个副将商讨半夜偷袭他们后方。
这个主意是一个副将提出来的，叫我领队。
这个办法虽然冒险但可行。
后方需先过河绕小路，极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我只带了几个精锐的部下。
过了河后靠近主营帐，我旁边的人发出了口哨声，瞬间我那几个部下拿剑吵我砍过来。
刀刀直击我的要害，不慎，后背中了一剑。
我蹒跚着往前扑去，胸膛翻涌着。
更多是不可置信，居然有人想杀我。
前有狼后有虎，炽国的人发现了我。
我那几个部下瞬间四散逃亡，我被围住了。
炽国副将戏谑的声音响起:
「桑国一品宁国夫人，玉面罗刹，今日居然自投罗网，你的部下也不够拥护你吧，逃的逃，散的散」
他用剑挑起我的脸。
「看着也是个美人吗」
霍栩这时赶过来，打掉了他的剑。
「将她带回我的营帐，修书一封告知陛下桑国主将被生擒」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他的副将。
主营帐内
「你自己上药，还是我帮你上」
霍栩平静的看着我。
「我，还不值得换一座荔城」我冷冰冰的看着他。
霍栩同情的望着我。
「同是为将，我们都是奉君主之令，无可奈何，他们既然背叛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拥护他，若你转投炽国，以你的能力，要什么没有」
我直愣愣的看像帐顶，喃喃道:
「若是你会如何?」
我侧头与他对视。
霍栩一愣，明白了。
霍栩帮我上了药，发现剑上抹了毒。
他们根本没想让我活着回去。
「知道是谁干的吗?」
在那几个部下动手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我的小叔子谢远的人，皇上授意的，几个副将出的主意」
我苦涩一笑。
霍栩突然抱拳朝我
「某谢夫人当年救命之恩，对你的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但我不会徇私枉法，但在日常方面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讲」
我被安排在主营帐旁边的小帐子住下了。
桑国收到我被俘的消息是三日后了。
皇帝大肆宣扬我的无能和战败。
我的名声和军队的名声一落千丈。
两国谈判了多久，我就住在霍栩这里多久。
所幸他没有为难我，他每晚都过来找我下棋，有时候我们也对月相谈喝酒聊天。
我们可以算是知己了吧，只是我知道这种日子只是暂时的。
4
谈判结果出来了。
桑国给炽国供三年所需财帛物资，炽国退兵。而我遣送回国，条件是我不能再上战场。
两军交接时。
我看到了谢远，真是意气风发啊。
霍栩担忧的看着我。
我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霍将军，承蒙照顾，落柠感激，此后山水不相逢，愿将军前程似锦」
我以一品夫人的礼制向他行了个礼。
转身利落的走回去。
霍栩追了几步:「若你日后反悔，炽国永远欢迎你」
桑国朝堂
我屹立在朝堂上，听着那些大臣对我的弹劾，我一瞬不瞬的盯着皇帝。
我父亲是三朝帝师，我小时候我是与皇子公主们一起上课的。
我与皇帝可以算是半个姐弟，只是他长大了，权柄不在自己手上又怎么会安心呢。
「呵——」我发出一声冷笑。
「那夜，过河以后军队的人对我动手，才导致原本的计划被发现」
我的解释总归是苍白无力的。
我的小叔子谢远站出来将我与霍栩亲近的话全部都讲出来。
然后一些我通敌叛国的证据也被呈上来。
全程没有人听我一句辩解。
最后我被定罪，但是皇帝的处置是圈禁在地牢，留我落氏其他人的性命。
我悲凉一笑，这样的国君真的值得我拥护吗。
皇宫地牢
我坐在凳子上，望着那一扇唯一的小窗。
这里除了这扇窗以及被锁链绑着的我，其他的跟我的闺房一模一样。
门外出现了一个身影，是小皇帝符陵。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驻足在门口。
我转头望着他。
「柠姐姐——」
他走进来坐到我的对面，浅笑着望着我。
「如今这样的结果你应该很满意吧」
「姐姐——」
「其实你若是想要兵权，大可直接跟我说的，我不贪权，只不过你不应该用通敌叛国来侮辱我」我垂下眼眸。
「柠姐姐，这间屋子你还喜欢吗，我照着你闺房的样子布置的，你——」
他一转身看到我惊诧的目光 ，羞涩一笑。
「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柠姐姐」
他越说越靠近我。
「从很小的时候，我被所有人欺凌的时候，你站在我面前替我出头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抓着我的肩膀。
「我嫉妒他能娶你，所以我杀了他，嫉妒你那么用心对他的军队，嫉妒所有抢走你的人和事，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
由于双手双脚受束缚，无论我怎么反抗也都无济于事。
他欣喜的捧着我的脸，舔舐着我的唇。
我用力一咬，将他的唇咬出血，他都没停止。
过了一会，他停下，紧紧的抱住我。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冷静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谈判，保证母亲的安全。
他温柔的为我擦去唇角的血渍。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在这个地牢，让我去其他地牢」
「不行，你只能在这，因为我不能经常出宫」
我直视他的眼睛，质问道:
「你准备一辈子把我困在这里是吗」
他捧起我的脸，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侧头躲避着。
「这样不好吗，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
我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打断他的话。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夜晚，我在窗边听到了声响。
母亲动用所有能用的势力，找到了我的位置。
母亲告诉我她准备明天晚上把我救出去。
从此天高海阔，不待在京城了。
是夜，三更了。
我通过母亲的人成功走出地牢，刚走到武门的时候，周围瞬间灯火通明。
我意识到可能是个局，等着瓮中捉鳖。
我把所有人全都赶走，告诉他们带我母亲离开。
符陵在我身后，我知道只要我不离开，那母亲就能离开了。
「落柠，你为什么总想离开我」他带着薄怒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我握紧手里的匕首，温柔着朝他喊道:
「符陵，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符陵一愣，顺从的走过来。
我突然举起匕首朝他扎去，他牵制住我的手。
我转向他的方向顺着他的手刺向我的心脏。
符陵抱着我的身体，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不知所措的叫着我:「柠姐姐，柠姐姐，你不能睡，你不能离开我」
七日后，一品宁国夫人落柠下葬。
符陵变得越来越暴躁，任用小人。
百姓徭役赋税繁重。
半年后，母亲联合天下学士对符陵进行劝谏。
无果后，百姓对符陵越来越不信任了。
次年，炽国国君易主，霍栩登位。
他亲自率兵，所到城门百姓自动打开城门。
他亲手取了符陵的首级。
从此天下归一，海晏河清。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