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我们去丽江。
入夜,潇潇的一场雨,不打招呼地就下了。想着明天的玉龙雪山,梦里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车行途中,一头长发的多吉,顶不住掌声的邀请,说唱一首他欢喜的歌曲《母亲》吧。喝口水,他朝后捋了捋头发,然后就高昂起头来,神色肃穆地开始歌唱。他是用藏语演唱的。自然,歌词我是听不懂的,可我能听得出他的歌声里有阿妈的身影。
山路越往上,在渐次升高的原始森林间就变得越狭陡,雨势也愈加地紧密起来。
此时高处的玉龙雪山,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缆车滑出站台,驶上茫茫的高空。迎面而来的,是裸露着的灰白相间、刀劈斧削、凌空层叠的岩层。刚才还在下方、远处望着的它们,眨眼之间,就凌空抬步似地扶摇到了你的身前。从岩层上方越过以后再回望,它们又很快地坠向了茫茫的雨雾之中。
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岩间,稀疏地生长着浅浅的草丛。这些在高寒环境里生长的草本,它们的第一粒种子从哪里来?是勇敢的飞鸟吗?一粒小小的种子,是不是偶然从它的嘴中跌落,然后又遇上了阳光和空气,在山岩间慢慢发芽,渐渐生长?
乘着缆车,我们向高处攀升,向下流行的,除了云雾,还有万千重岩间的水流。她们有的,隐秘在草间,有的,就在岩缝间向下冲泻。“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天上来的,岂止是黄河水啊?长江的水、塞北江南的水,所有孕育生命的水,莫不是从天上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水啊,她是天地之间的精魂!
伫立在深蓝色的穹顶之下,近在咫尺地凝视着雪峰和冰川,呼吸着高处不胜寒的雪峰气息,感受她带来的由外而内钻石般的清冽;仰望着晶莹雪峰,一只神鹰,正在雪峰折射的阳光里翱翔。
——这是我时常想象的一幅画面。
可走下索道的那一刻,想象中的这幅画面,自然没有出现,向我张开怀抱的,是更高海拔的峰谷间,更加苍茫的雨。
在大雨中,我踏上石阵之间的云台。由云台向上,是“之”字型蜿蜒曲折的栈道。沿着栈道前行,可以驻足4680米的最高海拔处。
撑开伞,云台四顾,大雨中的玉龙雪山,苍雾茫茫。来时乘坐的索道,连同山脚刚刚走过的蓝月谷,全然寻不见了。远望下方山峰的峰尖,深阔高远;近观黑色的岩丛,恍若史前洪荒。
峰谷云台前,苍茫的大雨从幽远的高空落下,看不透的雨雾烟霭在看不清的雨幕里汇聚、游散、此消彼长。
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的一艘航船,身后看不明朗的山峰,更像是矗立在海雾中的灯塔和桅杆。
思绪就这样在苍茫的大雨中信马由缰,始终沉默着的玉龙雪山,却又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鸣。
哦,雷鸣!!!
雷鸣我是熟悉的。我曾听着雷鸣,坐在老屋里,看大雨落在田野,也曾听着雷鸣在背后翻滚,头顶着狂风走过泥泞。而那些雷鸣,都只听闻于海拔十几米的丘陵。
我望望身旁的女儿,她微微一怔,脚步仍然没有停下。
我知道,她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去海拔更高更远更深处的4680米。
哦,高处已然在望,高处却正大雨雷鸣!!!!
天雨阵阵,峰谷雷鸣。玉龙雪山,她是不是在大声的垂示。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们从长江中下游海拔十几米的小城,溯源而上,先是在海拔两千多米的丽江古城,遇见了潇潇的一场雨,又在大雨中登上了海拔四千多米的玉龙雪山峰谷,听闻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鸣。
愿心中的每一座雪山,永远都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