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悦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她躺在沙发上,电视也懒得开。听着窗外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喇叭声,她觉得特别的心烦,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然后把窗子关严,再拉好窗帘。虽然外面的嘈杂声没有了,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就暗下来了。她拿起手机再次拨打那个不知道已经打了好多次的号码,听筒里依然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于是,她又在微信里翻到那个叫“我在天涯等你”的人,抱着侥幸的心里随意地发送了一个表情,可手机屏幕上依然显示“您的信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她把手机用力砸向沙发,颓然跌坐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他妈真是个混蛋”,然后放声大哭。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梦见那个叫“我在天涯等你”的人,拉着她的手,坐在江边的石凳上,欣赏着在灯光照耀下,两岸高楼倒映在碧绿的江水里,被渔船通过的波浪弄得支离破碎的倒影,听着他说那些已经说了千百遍的情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醒了。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板上,她努力支撑起羸弱的身体,重新躺到沙发上,她想喝一杯开水,但觉得无力起身。这要在一年前,她完全可以就这样坐在沙发上随便安排儿子和丈夫,一杯热腾腾的水就会端到自己的手里,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突然很想念儿子们,他们都有好长时间没有和自己联系了,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刚想拨他们的电话,她又放弃了。“他们不会接的”。她在心里这样说。她明白,丈夫的电话肯定会接,但她再没有勇气打他的电话。一年前,要不是自己没完没了地闹,死活要和他离婚,这个家就不会支离破碎,大儿子也不会提前搬到新房子,因为那毕竟才刚装修好,无论如何都会等到年底,也不会恨自己而拒绝接电话和回家。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很想念丈夫——那个文质彬彬,看上去很有几分书生气的男人。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家,一个人在单位过得还好吗?他不会做饭,虽然中午在食堂吃,可早餐和晚餐都是要自己负责的,他以前老吃方便面,经常胃疼,现在还吃方便面吗?——哎!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指不定他一直都在恨我呢!心悦就觉得特别愧疚,没有好好珍惜今天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不该听信那个叫“我在天涯等你”的甜言蜜语、答应离婚后和他结婚,更不该去跳什么广场舞,要不然,怎么会认识他呢?一想到“我在天涯等你”,一股恨意就油然从内心升腾,要不是他,这个本来很幸福的家庭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步程度。想想以前,这个家是多么温馨啊!丈夫在一个乡政府工作,多年打拼,节衣缩食,在城里买了这套房子,大儿子大学毕业考到县城某单位,小儿子正上大一,自己也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每到周末,一家人相聚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可以说惹来几多人羡慕的目光,可自己为什么偏偏会鬼迷心窍,听信谗言,把这个美满的家庭给活活拆散了呢?想起这些,一年前的那些点点滴滴犹如电影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展现。
2
一年前的某一天傍晚七点。
心悦跟以前一样,下班回来后,简简单单地吃了点东西,换上平时跳舞穿的衣服匆匆忙忙来到了广场。跳舞的人来得还不是很多,他们正随着轻缓的音乐翩翩起舞。心悦习惯性的站在旁边抱着双手很随意地看着一对对舞者从自己面前旋转而过。这时,一个身着咖啡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来到身边,很绅士地伸出双手:
“大姐,没有舞伴吗?教我跳可以吗”
心悦没有感到吃惊,因为在跳舞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是司空见惯的。她笑了笑说:
“我也跳不好”随即接受了邀请。
几曲下来,心悦觉得这个人说是要自己教他,结果应该说比自己跳得还好,这哪是刚学呀,可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人呢?跳舞结束,大家都各自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心悦正准备离开,那个男人向她走来很矜持地说:
“大姐,你的舞跳得很好,以后,我们就是舞友了,能加个微信吗?”。心悦本想拒绝,但又觉得不礼貌,心想就算加个微信也没什么,于是,便勉强同意了。
3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交往的加深,心悦知道了那个叫“我在天涯等你”的人吴法,据他说在财政局工作,是刚从外县调来的。他们除了每天按时到广场跳舞以外,偶尔也到江边散散步,聊一聊各自的家庭、生活亦或回忆各自的过去,总之,相互的情况彼此都很了解了。时光就在这平静中悄然消逝。
随着交往的日益频繁,心悦觉得这个人不仅舞跳得很好,而且能说会道,尤其是他在生活中的细腻和对人的关心,这是自己那只沉迷于工作的丈夫所望尘莫及的。特别是那次自己在跳舞时因为贫血晕倒后,是他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并且垫付医药费,陪在床边整夜没有睡,虽然心悦多次以非亲非故不好意思,并且让自己的家人知道了不好为理由,几次三番要他回去,但他依然坚持,待到自己出院。事后,心悦还他垫付的费用也被他婉言谢绝。她从内心是很感激的,感谢丈夫不在身边时,遇到了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但她却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朝一日为了他而让自己的家庭破裂。只不过独自一人时,也偶然会把他和自己的丈夫作比较,总觉得无论是工作还是对人的关心程度都远比自己的丈夫强,她甚至埋怨上帝为什么就没有早点安排他们认识呢?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觉得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心悦不敢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吴法。但又总会在独自一人时去想他。脑海里他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但她又明白,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彼此都有家有室,儿女成人,更何况自己早过不惑,更主要的是对不起丈夫这几十年对这个家的付出。两个男人交替着压在自己的心底,让她觉得倍感沉甸,无所适从。人往往都是这样,当他或她要对两个自己都喜欢的事物作出取舍的时候,如果任何一个事物像天平上的砝码一样哪怕只加一点点分量,那么,这天平的两边就会发生偏移。
4
这天晚上,他们照例像往常一样相约跳舞。寒暄几句后,吴法突然说,他离婚了。听到这个消息,心悦很吃惊,忙问因为什么。他悠悠地说: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我离婚是因为你,因为我喜欢你”。如果心悦刚才仅仅是吃惊的话,那此时此刻就是大惊失色了,她可从来就没有想到会破坏别人的家庭。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她隐隐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舞也没有心思跳了,逃一般地离开了广场。
回到家里,心悦的心绪还没有恢复平静。她坐在沙发上灯也没开。回忆起自从和他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甚至没有发现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上的一点点虚情假意。她觉得很释然。
一直以来,吴法从没有对心悦说过他爱她的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感情这东西,对于任何男女来说都是非常敏感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一句话,都会让对方捕捉到一些自己需要的信息。心悦这段时间,自从那天晚上听到他的表白以后,总感觉魂不守舍,做什么事都觉得力不从心,她甚至特别害怕家人翻看她的手机。好在丈夫和儿子都算是知识分子,都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可以说从不看她的手机。
有好几天心悦都没有去跳舞了。他不敢正视他的眼神。这天晚上,又到跳舞的时间了,心悦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想心事。突然,微信上的信息来了。原来是吴法发来的:
“自从认识了你,我才感觉到什么叫真正的爱,虽然你从来没有这些方面的表达,可我能够感觉到你其实也是很喜欢我的,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不想把我的有生之年也葬送在这没有感情的婚姻里,我要让我的后半生活得精彩,活得潇洒,不再做婚姻的殉葬品。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唐突,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然我的离婚你没有责任,但我依然会一如既往的耐心等待……来到我身边吧,亲爱的……”
看完这段文字,心悦已经泪流满面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感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总在脑海里闪现。静坐了一会,她像是表态也像是巧妙地拒绝,给他回了一条信息:
“请给我时间”
努力在家休息一周的心悦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习惯,下班后照例去广场跳舞。几天没有听到广场的舞曲,她感到孤独与寂寞,当然,通过几天的思考和权衡,她已经拿定主意,向他表白自己的想法。别让机会失之交臂,不然会终身遗憾。趁现在自己才四十几岁,还有几十年光阴可以让自己在美好中度过。更何况离婚在现在这社会里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以后,他问:
“你以什么理由来向你丈夫提出离婚?”
一时被爱昏了头的心悦被问住了。她还真的没有具体想过以什么理由离婚,这么多年,丈夫对自己那么好,孩子们也很孝顺,怎么向他开口呢?连日来她一直沉浸在爱的幸福之中,还真就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倒是吴法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提醒她要在“桃色事件”上下功夫,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心悦茅塞顿开:是啊,丈夫不是也喜欢跳舞吗?我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呀?
又经过几天的缜密策划,一条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计策便在脑海里诞生。
5
又到了周末。丈夫照例回到了家里。由于路途劳累,再加上这段时间乡里的工作很多,经常加班没有休息好,他吃完晚饭,随便到楼下走了一会后,回来便洗澡睡觉了。心悦叫他一起去跳舞他都没有去。
第二天,儿子有在外县的同学结婚,要去参加婚礼,便开车早早走了。心悦说她今天晚班,她提议到顶楼去看看,说在这栋楼上都住这么几年了,还一次也没有上去过。丈夫说:
“你还别说,住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没有上去过,走,上去透透气,看看上面能看多远”说完便起身换鞋,紧接着心悦也跟了去。
刚走到楼顶便听到“隆隆”的响声,心悦说这是什么声音啦?丈夫说,还有什么?电梯的卷扬机声音呗!走出顶层楼梯口,结果才发现除了那个转台以外,其他地方的门都被锁住了,这让他们多少有些失望,加上水泥栏杆又特别高,根本看不到外面,于是,他们便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家里。下午,心悦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打开电脑继续看电视连续剧《鸡毛飞上天》最后十集。十点过了,心悦都还没有回来,他便睡下了。
星期天的下午,心悦没有出去。眼看跳舞的时间到了,丈夫说好久都没有跳过舞了,今天晚上去跳几曲。心悦说:
“今天晚上趁孩子们都没有在家,你别去跳舞,我有事和你说”。丈夫正准备换鞋,听了心悦的话,他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事要搞得那么神秘,我们边走边说不行吗?”
“不行”心悦煞有介事地说。待丈夫坐下来后,她起身关掉电视,坐到沙发上表情严肃地说:
“我问你,你一直都在那小广场上跳舞,是不是有个姓赵的女的经常和你跳?”
“是有个姓赵的,但她基本上不会,所以我很少和她跳,她怎么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他被问得一头雾水。
“那我再问你,你有她微信吗?”心悦步步紧逼。
“有哇,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那跳舞的就几个人,大家都留了电话,说去跳舞的时候可以互相叫一声,不然,本来就没几个人,大家你去我不来的,到时候怕要跳垮”。说完这些,他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心悦神情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你天天搂着她跳舞,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丈夫一直在外面打工,一个人在家天天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看上了她什么?她又看上了你什么?你年轻?你长得帅?要不是你有几个臭工资,她会看上你?”
丈夫听了心悦这番话,什么都明白了。火气也“腾”地冒了起来: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怪不得你神神秘秘的,原来你是认为我和她有关系?那里跳舞的就只有七八个人,那放音乐的老头每个人他都认识,你去问问他,看我和那姓赵的跳舞时间多不多,到现在为止,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说你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无中生有”
“你还别说我无中生有,我有根有据”
“你有什么根据?说来听听?”她丈夫也寸土必争。
“昨天早上去顶楼,我问是什么声音,你说那是电梯声,你以前没有去过你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吗?再则,地上有那么多烟头,梯坎上还有两块塑料泡沫,显然是你们经常在那里约会坐的,昨天我去上班的时候还在那泡沫上别了几颗缝衣针,晚上我故意晚一点回来去看了,结果被人坐过了”。那架势完全是指鹿为马,大有让丈夫不容辩解之势。
听了心悦这一席话,丈夫既觉得啼笑皆非,又感到莫名地冤枉。他依然认为妻子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危机亦或是提前更年期了,于是,心平气和地对她说:
“我不想和你吵架,但你得听我给你解释。首先,你说楼顶的声音我怎么知道,任何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到了这地方,听到这声音后一定会想到是电梯,因为我们是沿着楼梯走上去的,楼梯旁边是电梯,除非是白痴才不会想到。另外,你说的满地烟头,我当时也没有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看到,并且,你也应该把烟头捡回来,看我抽的烟是不是同一个牌子。还有,你说的有泡沫我根本就没有留心,就算你说的有,还被人坐过了,那我的屁股上有没有被扎过的痕迹,你可以检查。你既没有看到我和她在一起,又不去问那放音乐的老头,也没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为什么偏偏要把她和我联系在一起呢?更何况这楼上住好几百人,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是我去坐的呢?如果你没有疯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扯这些无聊的话题。”
听了丈夫的话,心悦似乎也明白自己没有哪一条理由能够站住脚。于是说她还留了一手,为防止他再去约会,她在那梯坎上撒了面粉,那上面有他的鞋印,昨天晚上回来后她拿他的鞋去比对鞋印的。听了心悦的话,丈夫本打算心平气和地和她谈,而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他觉得这是心悦对他人格的侮辱,那早也压下去的怒气又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咆哮着:“那我们马上去比对”。
他们俩都怒气冲冲地来到楼顶。那楼梯不宽,只能放下半只鞋。通过一比对,鞋尖四五厘米的印痕的确有些像。此时此刻的心悦得理不饶人,一口咬定那鞋印就是他的。而他也突然就后悔来比鞋印了——他想:既然她那么信誓旦旦,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功课。此时,他只能说,这楼上住了两百多户人家,难道就没有一个和我的鞋相同的吗?再则你这完全是在挖着坑埋人,如果不是你事先设计好的,你就那么敢肯定是我的鞋?见自己的证据被一条条驳回,再也找不到其他证据了,而丈夫又死活不承认,心悦只好用上了平时对付他的那一招----撒泼。边哭边数落,从结婚数到现在。哪一天和哪个女人在一起过,哪一年又和哪个女的眉来眼去等等等等。临了,她又说:
“这些年我风风雨雨,起早贪黑,都是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挣点钱你却拿去给别的女人,她们是看上了你的钱,你以为是看上了你这个人呀,这几年你的工资我一分都没有用过,那钱无缘无故去哪里了?你马上去银行把这几个月的收支清单打出来,你敢吗?”
面对心悦那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所谓证据,丈夫觉得比窦娥还冤,无论怎么解释,她就一句话,你必须承认。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听心悦说要打清单,他感觉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想,反正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于是,拿着身份证就去了银行。回来后,心悦还在那哭。他把几张清单扔到茶几上气冲冲地说:
“我给你打了近两年的,你看看哪一笔是转给那些女人的”。心悦看也没看,声泪俱下地说:
“你和银行商量好了来糊弄我,我看这个还有意义吗?”。听了这话,丈夫彻底无语了,颓然跌坐在沙发上。他感到自己真是遇到了无奈。怎么解释她都一概不听,清单也不看,放音乐那老头她也不去问,反正就是一句话,要他必须承认。他感觉心悦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不讲理过。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在乡政府自己负责文卫版块,工作做得很出色,常常得到领导的表扬。可面对自己的妻子他却感到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6
在一个家庭里,父母闹别扭,孩子一定是会看出端倪的,尽管都装得若无其事。大儿子出差几天回到家后,刚开始没有感到不对劲,可后来还是看出问题了。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心悦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儿子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了,他父亲才将自己要补充的和认为心悦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一一更正。最后他拿出那几页银行清单递给儿子说:
“事情就是这样,我叫她去调查她不去,清单打回来也不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看你是有意要拆散这个家庭”
儿子听完双方的陈述,觉得他妈妈还真是没有道理,于是心平气和地说:
“妈,你刚才所说的这些,我也觉得不能说明爸有什么问题,我说你真的是一天想多了,你上你的班,跳你的舞,干嘛要弄得那么累,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都几十岁的人了,说这些就不怕别人笑话吗?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去面对亲人、同事和朋友?更何况弟弟刚上大学,知道你们在家为这莫须有的事闹得天翻地覆的,他还有心思学习吗?”
儿子还想继续说,可他妈妈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儿子说:
“你知道个屁,我就知道你爷俩是一伙的,共同欺负你老妈,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我天天服侍你们几爷子,像祖宗一样供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子明天饭就不煮了,我看你们去喝风”。说完后几步冲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儿子才说这么几句,她就勃然大怒,这其实不难看出,她满以为儿子会向着她那一边,没想到不但没有向着她,反而要否定她说的这一切证据。
父子俩僵在那儿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父亲打破了这种沉寂:
“我没有想到她现在会变成这样,简直就是个疯子”。然后又对儿子说:
“我估计你妈可能是精神上有点问题,你不能去计较她对你发脾气”
“我都是在工作的人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爸你放心”。儿子说。
7
心悦的丈夫叫马永,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中专生,毕业后分到这个乡政府工作,一直没有挪过窝。他身材不高,瘦瘦的,常戴一副近视眼镜。除了有几分书生气以外,任何熟悉他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由于平时言语不多,又不善于表现自己,只管埋头做好本职工作,所以至今还是一个科级,就连一个副长字号都没有捞上。当然,为这事也没少挨妻子的数落。心悦没有正式工作,他们的结合是通过媒人牵线搭桥的,从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婚后因为文化层次的差异夫妻俩小吵不断,但都像绝大部分夫妻那样过不了几天就相安无事,一切又都恢复正常。拿马永自己的话说,算是充分领教了她的霸道、强势和蛮不讲理,但看在孩子的面上,每次都以自己的让步而冰释前嫌,可这次争吵就有些不一样,不仅仅是内容不同,而且一开始就轰轰烈烈。从搬到新房子的这几年还基本上没有大吵过,可这次,那久违的战火硝烟在那一百平米的空间里弥漫着,久久不能散去。
马永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他每周的星期五去城里,星期天下午回单位。就这么两点一线的周而复始,城里的家平时就只有妻子和儿子。自从上周爆发了“战争”以后,他那平时犹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就常常是惊涛骇浪。因为心悦会时不时地在晚上打来电话,逼着他承认和那姓赵的女人有不正当关系,为此常常在电话里争吵。如果他实在听烦了而挂了电话,她就会因为意犹未尽而接二连三地打来,往往这时候,她就在电话里把马永骂得狗血淋头,直到自己都认为尽兴了才罢休。
马永星期五去城里,心悦要骂。回到单位了在电话里也要挨骂,甚至越骂越厉害,把他的兄弟姐妹和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善良的马永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有时候他真想把她从高楼上扔下去,但每次都能理智地克制。那毕竟是鱼死网破,这样对孩子来说就实在是很残忍了,他不想给孩子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痛。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她的大哥请了来。他认为那毕竟是她家的亲戚,或多或少都总该听劝吧?结果她大哥来劝说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就算当时没闹了,过不了两天她又死灰复燃。
或许是骂累了还是其他缘故,反正骂了好几周后,她不再骂了,由战火纷飞转入了冷战状态。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8
近一年多来,农村的扶贫攻坚工作是重中之重。马永所承包的五个建卡贫困户是整个乡里最远的。其中有一户叫刘静的情况最特殊。刘静年近不惑了还是光棍一条,也没啥文化,常年在外打工,家里还有一个七十高龄的父亲。分到这个贫困户以后,马永亲自走访,了解家里的具体情况时发现他家连电视都没有,于是他把乡里原来的一台旧电视拿去修好后给他家送去,又去买了卫星接收机亲自给调好,总算可以看电视了。可没过几天,刘静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屏幕上看不到人影了,只有声音。便打电话给马永问怎么弄。没有文化还真是麻烦,无论在电话里给他怎么说他都搞不来,最后马永说,打开手机视频看能不能看到具体情况。真是无巧不成书,刚接通视频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心悦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了视频,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占线,心悦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正在视频通话中,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本来就余怒未消而且生性多疑的心悦,挂断视频通话后没有几分钟便给马永打来了电话,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
“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在那边又在和哪个骚女人聊视频,你还口口声声说我冤枉你和那姓赵的女人是清白的,现在呢?结果你还到处都有野女人,在城里不寂寞,回到单位也不寂寞。”
听了心悦的责骂,马永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电话里吵了一阵之后,把视频给删了。心想,你凭什么就认为是在和女人聊天呢?你凭什么要管那么宽?我不该有点私人空间吗?难道自己就没有三朋四友可以聊视频吗?你要看视频记录,老子就不给你看。反正这关系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你爱咋的就咋的。
谁都能想到马永星期五回到城里会发生些什么。心悦除了一如既往地骂他以外,最后恶狠狠地说:
“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条件是这房子归小儿子,但我要在这里住,你搬出去住,然后再给我五十万,反正你有工资领,我没有工资领,如果你不离婚,老子缠都缠死你”
身心俱疲的马永只淡淡地说:“我要真能拿出五十万的话,早就和你离婚了”。
9
心悦在一家面馆上班。虽然每天上班得很早,但下午两点就下班了。她的生活规律是下班后睡三个小时,补足早上的瞌睡,然后煮晚饭吃了就去广场跳舞。这天天还没有黑,她就和吴法相约来到了广场,因为时间还早,放音乐的人都还没有来,于是,他们来到了江边。聊了几句题外话后,吴法问:
“你和你老公的事说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根据你的提示给他编了一个‘桃色事件’但他死活不承认,也不同意离婚。”
“你是怎么做的,能说出来我听听吗?”
心悦便把她怎样将丈夫带到顶楼看风景,又怎样放置烟头,放塑料泡沫,怎样别缝衣针以及撒面粉印鞋印等等一系列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吴法。临了,还有几分自豪地问:
“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吴法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然后望着江面若有所思地说:
“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工于心计,你这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啊!”既像是对心悦的赞扬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10
心悦的亲戚听说他们已经闹到离婚的份上了,纷纷打电话劝她,说离婚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真离了吃亏的肯定是她,要她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能凭着意气做后悔一辈子的事。还在电话里给她例举了谁谁谁都是因为离了婚后来怎么怎么样了。总而言之是把一切认为能够达到劝说目的的理由都搜肠刮肚的找出来了,最后还给她分析了离了婚后对她不利的种种因素以及对两个儿子可能造成的影响,真可谓苦口婆心呐。
难怪古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此时此刻,她那本就狭窄的心灵空间已经被吴法占满,亲戚朋友的劝说全都被她的一意孤行否定。但她还是没有伤害大家的心,给她的亲戚朋友统一发了一条短信:
“感谢大家的好心,但我不能接受他对我的背叛,请不要再劝我了!”。
整整一年的闹腾,让马永心力交瘁。善良的他考虑到心悦跟自己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再则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终于通过反复协商后,拿出所以积蓄,再找朋友借了五万凑足二十万后净身出户了
走出法院的大门,马永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是因为舍不得心悦,他只是觉得从来就没有想过会离婚的他们这个原本很幸福的家庭,今天会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可心悦跟他可不一样,哼着小曲走在前面,脸上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洋溢着凯旋的喜悦。马永紧走几步叫住了她:
“风雨同舟了这么多年,今天分手了,我们还是去一起吃顿饭吧?”
“不用了,你还是去和你的小三一起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一步跨上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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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告诉吴法她已经成功离婚的消息。满以为他会兴高采烈的和她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可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回音。她在电话里说:
“你怎么了?不说话?是因为高兴吗?”。她正在等对方回答,可对方却挂了。她赶紧又拨了过去,可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迫不及待的等了好几分钟,估计对方电话打完了,她又打过去,还是在通话中,她只好再次挂断。“反正他现在在通话,不如先弄点东西吃,”。她这样想着,便走进了厨房。
一顿饭都吃过了,还没有接到吴法的电话。心悦碗也没有洗,坐在沙发上又拨通了他的电话,仍然是语音提示在通话中。心想:他不可能接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吧?正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原因一直在通话中时,微信铃声响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看到“我在天涯等你”给她发来很长一段文字:
“对不起,心悦。我们该结束了。从认识这一年来,你给了我很多快乐。你美丽,乐观,舞也跳得那么好,我的确被你吸引住了,也曾经想过和你结婚。鉴于我真的爱过你,就不想骗你,给你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是什么财政局的,虽然我是真离了婚,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就在前几天,我依然沉浸在和你结婚的向往中,但在回想起你苦心孤诣对待你老公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改变了想法。通过这一年的接触,我也充分领教了你的蛮横和强势,我不想步你老公的后尘,咱们好聚好散。至于借你的那一万元钱,我现在没有,如果以后有了,我会还你的。不要再联系我,这个电话号码马上就不用了,你好自为之……”
心悦看完这条信息,早已泣不成声。她试着拨通了那个不知道打过千百遍的电话号码,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她又试着发了一条微信,屏幕显示“您的信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她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回想起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任凭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然后慢慢地流进嘴里,她突然感觉出:这泪水,原来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