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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娟娟第一次来常建生的爷爷家就弄得很尴尬。
刚进院门的时候娟娟本来很兴奋。宽敞的大院落，院子里一群母鸡在大红公鸡带领下到处觅食，拴在墙角的白山羊见到他们进来“咩咩”叫唤，两只小羊羔甚至跑到他们身边，就连小黄狗见到他们也跑过来蹭他们的腿，让一直怕狗的娟娟也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小黄狗的头。
爷爷、奶奶脸上更是乐开了花，奶奶拉着娟娟的手：“哎呀，我的孙媳妇长得太俊了，简直就是画上下来的仙女，我们家建生找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好福气！”
进了屋里，娟娟看到客厅、卧室、卫生间、厨房、餐厅一应俱全，装修的和城里的楼房一样，只是比楼房更宽敞，每间房子都有十五六平米。这套房子如果是单元楼，娟娟估计起码要一百六七十平米。
别看奶奶年龄大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干起事来依然十分利索，她到院里的小菜园摘菜、洗菜进厨房，还没等娟娟帮上什么忙，一桌饭菜就做好了。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清凌凌的几盘青菜，黄白相见的炒鸡蛋，正对娟娟的胃口。一家人你推我让吃饭，本来很是和谐，到最后却让娟娟很不舒服。
爷爷奶奶吃完饭，爷爷用筷子把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到嘴里，接着做出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动作——舔碗！不但爷爷舔碗，奶奶也舔碗，最让娟娟尴尬的是，爷爷把自己的碗舔完了，拿起建生和娟娟的碗也舔了个干净！
过后建生对娟娟解释，爷爷奶奶是当年挨饿饿怕了，舍不得丢下一粒粮食。这也就罢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非要和娟娟睡在一个房间！三室卧室爷爷住一间，建生住一间，娟娟和奶奶住一间。奶奶和娟娟住的这间是按宾馆客房装修的，两张单人床，洁白的被褥，蓬松的枕头，和住在宾馆里没什么区别。住宿环境不错，但是奶奶睡着后又是打呼噜又是说梦话，娟娟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建生跟娟娟解释，他们这里的风俗，没结婚的男女不能在家中住一块，否则会造成房子不吉利。
娟娟这才体会到城里和农村的区别。其实她和建生在宾馆里早就开过房，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到了他们家里，却成了“陌生人”。本来他们想利用毕业前的这段时间去旅游，时间短又不能太远，娟娟提议去住“农家院”。建生笑着说：“咱们老家就在农村，比那些农家院的条件都好，干脆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常建生的老家常各庄。
2.
常建生一家全在城里居住，只有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家常各庄。建生的爸爸是一家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这家公司是他爸爸一手打拼出来的，现在是控股股东。虽然不是大国企，但是这家集团公司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早已经上市。娟娟的爸爸妈妈都在这家公司上班，她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和总经理的公子谈恋爱，高兴得合不拢嘴！别的不说，娟娟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先解决了，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到处投简历、面试。将来娟娟和建生毕业后去集团公司上班，未来的公公绝不会让儿媳妇下车间劳动吧，最起码是中层管理人员。最让年轻人发愁的房子问题更不用说，现在建生家住的是独栋别墅，就算不方便和公婆住在一起，买一套单元楼房对建生家里来说轻而易举。到时候可以搬过去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不用再挤在现在的小两室、连客厅都没有的老式砖混楼。
因为有这样的条件，建生和娟娟才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毕业前到处投简历、面试，毕业实习也早已轻松结束，所以有时间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
走在麦浪翻滚的原野上，建生问娟娟，这里比大城市怎么样。“蔚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广阔的田野，当然比城里要好，”娟娟顿了一下说：“但是这里没有奶茶，没有美容院，没有演唱会，更看不到体育比赛，就连一场最新电影都看不到！”
“粮食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建生笑着说了一句很古老的电影台词，他接着说：“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在老家发展，搞农业开发，你看怎么样？”娟娟很是吃惊：“这又不是我们学的专业，能成功吗？”
“现在大学毕业生有几个能在本专业发展？北大、清华毕业的不是还有去卖猪肉的吗？一切都事在人为！”
看到娟娟沉默不语，建生又接着说：“你不愿意留在这里也行，可以去爸爸的公司上班，我自己在这里搞，每天微信上见面不是一样吗？”
“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绝不和你分开！”
“留在这里奶奶也不让我们住在一起，每天不是更难受吗？”
娟娟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骂了一句“流氓！”，骂得建生哈哈大笑！
其实娟娟有自己的小算盘。当初在学校追求建生的时候，她战胜了很多女生才把这位集团公司的大公子追到手，一旦两人分开，虽然现在通讯发达，毕竟不如每天耳鬓斯磨，一旦有人乘虚而入岂不是前功尽弃！
3.
让娟娟更不能理解是建生的爸爸。
小麦成熟了，建生的爸爸回到老家，他脱掉西装解下领带，拿着一把镰刀去了麦田。因为爷爷奶奶的户口还在村里，他们家还有一亩多麦田。来到田头，这位董事长开始挥镰割麦，姿势标准的像一个多年的老农。爷爷奶奶也来到地里，他们不顾年老体衰，同样拿起了镰刀。建生本不想让娟娟来，在她一再要求下也给她找了一把镰刀。娟娟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白居易那首《观刈麦》的描写，“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只割了几把麦子，娟娟的上衣就被汗水湿透了，手腕被麦芒划出很多血痕，一不小心手指还被镰刀割出一个口子。看到娟娟痛苦的表情，建生不让她继续割麦子，见娟娟一再坚持，建生就让她把捆好的麦子抱到汽车跟前。
虽然是麦收季节，田野里却很少看到几个人，只有几辆收割机在麦田里往返收割，全村只有建生一家在麦田里挥汗如雨。一亩多麦田很快割完了，建生爸爸把麦捆绑在奔驰车上，一趟一趟往家里运送。这恐怕是很难见到的奇观——用奔驰车运麦子。
麦子运到院子里，接着是晾晒、脱粒，脱粒也是用最古老的办法，人拉着石磙子来回辗轧。麦粒脱下来还要晾晒，这时候建生爸爸急匆匆地走了，建生和娟娟每天帮爷爷奶奶晾晒麦粒，直到把麦粒彻底晾干，才装进厢房的大缸。打开厢房，娟娟看到整个房间排满了大缸，每口缸都装满了麦子！
建生抓着一把麦粒凑到娟娟脸旁边：“这才是健康颜色，真正的小麦色！”娟娟现在累得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4.
收完麦子，建生开始实施他雄心勃勃的计划。
他找到村里的负责人，想承包村西头的四间蔬菜大棚。蔬菜大棚是按镇里发展蔬菜种植计划建起来的，投资是镇里的拨款。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五六十岁的人从年轻时就在城里干活，现在虽然有人回来，却和城里人一样，不知道种庄稼从哪头开始。年纪更大的、建生爷爷这代人都已经年老体衰，又从来没有种过大棚蔬菜，所以大棚建好后一天菜也没种，不过是在那里摆个样子。现在大棚上的塑料薄膜已经百孔千疮，大棚里面长了半人高的野草，不时有野兔、老鼠出出进进。建生家是常各庄的首富，为常各庄花过很多钱，现在进村的水泥路，自来水的深水井都是建生爸爸公司的投资，全村人对建生家都感恩戴德。现在建生提出想承包几间无人管的蔬菜大棚，村干部们以为这位大公子在城里玩腻了，想来乡下开开心，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都笑着回答：“几间破大棚还搞什么承包，你愿意种菜就去种，一分钱也不要！”
“那样做不行！大棚再破也是村里的集体财产，再说还有棚里面的土地，现在土地都是联产承包，哪有白使用的道理！”建生严肃地说道。
几个干部都纷纷感叹：“这孩子也是他们家的老传统，干什么事都较真，既然你愿意付承包款，价钱你自己定吧!”
建生考虑了一下，提出每间大棚的承包款每年两千，签订十年的承包合同，承包款一次付清。村干部们自然没有意见，建生很快写好合同，双方签字盖章，建生马上把八万块钱转给了村里的会计，几个村干部又是一阵感叹。
出了村委会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建生抱起娟娟转了几个圈，又狠狠吻了了她几次！“太合适了，一年两千块钱承包一亩多的大棚，哪里去找这样的便宜事！”
娟娟一脸茫然，对这些她是一窍不通。
5.
建生开始真正的行动。他先花五百花钱买了一辆旧手扶拖拉机，修理好之后作为耕作、运输工具。然后开始整理东倒西歪的棚架，整理好之后他用手扶拖拉机在里面翻地，把那些野草全翻到地底下，翻完之后用旋耕犁旋耕，旋耕之后再翻，翻过之后再旋耕再翻。折腾几番之后他又从养鸡户买来鸡粪，在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鸡粪继续进行深翻、旋耕。
他在秀水河边安装了一台水泵，埋上管道把水引到大棚。还没等开泵浇地，下了一场大雨把大棚里的土地浇透了。建生高兴地说：“老天爷也帮咱们忙，这是一个好兆头！”
当然建生不会懂得这样摆弄土地，都是爷爷在一旁指挥。爷爷每天来到大棚，指挥建生翻地撒粪来回折腾。直到大雨过后大棚里的土地长出了一层绿苔，爷爷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攥了攥，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才说：“差不多了可以下种了！”建生这才去镇里买来塑料薄膜扣好了大棚。
娟娟每天跟在建生后面干活，现在她才明白，农村的女人们下地干活不管冬天夏天都会围一块老式方形头巾，头巾冬天保暖，夏天防晒，还可以用来擦汗。往回拉鸡粪的时候，在粪堆前娟娟一个劲干呕，建生一边给她捶背一边半真半假问她：“怀上了？你不是每次都吃药吗？”
“滚！”娟娟把建生推到一边。
“没怀上半夜里多抱你几次！”建生一脸坏笑地说道。他时常在奶奶睡熟的时候把娟娟抱到自己睡的房间，有时候奶奶半夜醒来问娟娟去哪了，娟娟就用去卫生间搪塞过去。
“抱你的时候我发现越来越重，看来经过锻炼你的体重增加了。”
“体重增加也是舌头重了！”
“为什么？”
“每天舔碗把舌头舔长了！”
娟娟每次吃完饭不好意思让爷爷奶奶舔自己的饭碗，只好入乡随俗自己把碗舔干净。
这期间他们回过几次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四年的大学生活就此结束。
同学们看到建生和娟娟黝黑的面孔和胳膊，大家纷纷问道：“看看人家这肤色，是去夏威夷还是巴厘岛海滩晒的？”
“在棚里死干晒的！”建生幽默地回答。
“彭利斯干在什么地方？”
“地图上找不到！”
“哎呀看看人家，度假都去稀罕的地方，不像咱们到处投简历面试，到现在还没什么结果！”
有几个同学想请他们吃饭，建生一一谢绝了。他知道这是想走他的后门去爸爸的公司上班，不是他没有同学情义，他不想干预爸爸公司的事，这也是他们常家的一贯作风。
在同学们羡慕和失望的眼光中，娟娟心里这才有了小小的满足。
6.
给蔬菜下种的时候，建生和娟娟两个人可就忙不过来了，建生只好招工。村里的男青年都去城里打工，只有一些女孩子在附近的服装厂上班，建生招来的都是些女孩子。
“大生哥、大生哥、大生哥！”建生和娟娟被一群女孩子围在中间，“大生哥，这是嫂子吧？”
“未来的！”
“嫂子长得真漂亮！哎呀，你们发现没有，嫂子和建芬长得一模一样，比亲姐妹还像！”
这时候一个刚跑来的女孩子挤进人群，她上来就搂住建生的脖子，和建生脸对脸，娟娟心里一紧，难道要接吻？女孩子用鼻子在建生的脸上闻来闻去：“一股大城市的味道！”
“什么大城市味道，全是鸡粪味！”大生自嘲地说。
其他人把这个女孩子拉到娟娟身边：“大家看看，建芬是不是和嫂子长得一模一样？”
“咱们哪能和人家比，人家是生长在城里的金枝玉叶，咱们是野草荒棵！”娟娟从这位叫作“建芬”的嘴里闻出一股酸味。
其实娟娟心里的酸味更浓。
等女孩子们下班走后，娟娟拉住建生问道：“那个叫建芬的女孩子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堂妹！”
“你爸爸又没有哥哥弟弟，哪来的堂妹？”
“远房堂妹！”
“为什么对你这样亲热？”
“我俩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我住在爷爷家时总和她一块玩儿，所以见面才这样亲！”
“你们俩光屁股在一块，互相把全身都看遍了？”
“小时候能懂些什么？现在我光屁股只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谁也不给看！”
“以前她是不是对你表示过什么？”
“哎呀，你这醋坛子酸死我了！常家是常各庄最古老的住户，也是村里最大的家族，所以村名才叫常各庄。家族里的族规非常严，别说同村的常姓人不许通婚，就是外地常姓人家想和常各庄的常家联姻，还要考察家谱，如果是同一祖先都不能通婚！”
看到娟娟的脸色缓和下来，建生抱住她在耳边说：“放心吧我的小醋坛子，谁也不会把我从你手里夺走！吃醋是爱得深的表现，冲你今天表现好，今晚等奶奶睡着后我早早把你抱过去，好好奖励你一下！”
“滚！”娟娟的脸又红了。
7.
有了一群女孩子干活，让娟娟轻松了不少。她想和女孩子们一块干活，她们总是把她推到一边：“城里人哪干得了这么累的活儿，快一边休息去吧！”有人和她开玩笑：“别累着，注意肚子里的宝宝！”姑娘们都很直爽，娟娟很快适应了她们的玩笑打闹，虽然她自己没有什么玩笑话题。
建生给娟娟找了一个适合她的工作，让她去河边看水泵。合上电闸后水泵会自动抽水，水泵又没有长腿不会自己跑掉，娟娟知道建生这是故意让她休息。她可以坐在秀水河边的大树下刷刷手机看看微信。从微信上她了解到，很多同学到现在尚未找到理想的工作。但是，她的现在就理想吗？难道就在秀水河边生活一辈子？广告上那些天天推陈出新的奶茶，各式名牌包包，时髦的化妆品，还有年轻人千变万化的娱乐活动，这些都没她的份，有的只有蓝天白云和呛鼻子的鸡粪味！她原来和村里的干部们有同样想法，以为建生不过出于一时心血来潮，在这里鼓捣几天就会回去。看现在建生兴致勃勃的样子，大有扎根一辈子的想法，难道自己也跟着做一辈子农妇？
建生也遇到了困难，他的资金链要断了。
建生爸爸原来给了他二十万创业资金，除了给村里的承包费八万元，又陆续投入到大棚五六万，他手里应该还有五六万。他估计维持到第一批蔬菜上市不成问题，因为他第一批种植的蔬菜有一部分是生长期短的，如香菜、油麦菜、油菜之类，这批蔬菜上市之后资金就可以回笼。没想到村里一个外号叫“秃疤瘌”的人得了重病，虽说现在有“新农合”医疗保险，但是光是自费这部分他家就拿不起。秃疤瘌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家里的老妈年龄和建生的奶奶差不多，没钱治病，他老妈只好采取村里最古老的办法，挨家磕头化缘！原来成份不好的人家她不敢去，因为秃疤瘌文革时期是造反派，对那些成份不好的人家整治得非常狠。他妈东一家西一家磕遍了全村，不过凑了几千块钱，离住院治病还差得很远，秃疤瘌只好躺在炕上等死！建生知道了这件事，立刻把手里的钱全送到他家。
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后不愿意了。
爷爷现在是建生的技术指导，他每天都到大棚去，教建生用传统的土办法种菜。他回家后把建生给秃疤瘌钱治病的事和奶奶一说，奶奶立刻坐下来大哭！
建生家原来的成份是地主，家里人文革时期没少挨整。奶奶边哭边说：“秃疤瘌整人好狠哪！他把我的头发剪成黑一块白一块的黑帮头，打我的时候下手那叫狠！我现在的腿瘸还是他当年给打的！他对你爷爷更狠，为了让你爷爷交代变天帐，他把你爷爷吊起来打，差一点就被打死！现在他得了该死的病，是老天爷有眼，他早就该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还给他钱治病，马上要回来，宁可捐给贫困大学生也不给他！”
等爷爷奶奶发泄完情绪平定之后，建生问爷爷：“我记得您和我说过，当年咱们家门楼上挂过一块大匾，上面是‘急公好义’几个字对不对？”
“对，那是全村人给咱们家挂的！”
“当年的老祖宗能‘急公好义’，难道我们现在把祖训忘了？我没经过你们受苦受难的年代，但是那是大环境造成的，别的村没有秃疤瘌，地主富农不是照样挨整？冤冤相报何时了，常各庄建村几百年，各家各户都互相闹过矛盾，如果把这些祖上的矛盾都流传下来，人人都想着报仇，常各庄还能存在下去吗？”
建生爸爸很支持建生的做法，他派车接上秃疤瘌，直接送到城里医院，没用秃疤瘌家花一分钱，直到秃疤瘌出院回家。秃疤瘌回家后在他妈妈陪伴下来到建生家，见到爷爷奶奶马上跪下磕头：“大爷大奶奶（按村里传统辈份称呼），我以前对不起你们，今后做牛做马赎罪！”
建生没让秃疤瘌做牛做马，看他大病刚好体质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安排他夜间看守大棚，让他也拿上一份工资。
8.
“娟娟，你回城里吧！”建生的话让娟娟一惊！
看着娟娟惊愕的表情，建生哈哈大笑：“你的小心眼又想哪里去了，怕是又打翻了醋坛子吧？你看咱们的蔬菜马上就要收割进入市场，咱们的菜可是真正没农药没化肥的有机绿色蔬菜，如果拉到批发市场去卖，你怎么宣传人家也不信，批发市场的菜都自称是绿色蔬菜。再说进批发市场当成大路菜批发能赚几个钱？现在不是流行直播带货吗，我们拍成视频直播出去，让大家看着我们是怎样种植的，这样吃着才能真正放心！当然价格也相应要贵。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大家都注重身体健康，谁还在乎买菜多花上几个钱，我估计这样搞肯定能够成功！”
建生停了一下说：“我们往城里送菜，城里要有人接货、送货，要有人结账收款，你在城里就负责这一块。除了这些事，你主要负责联网直播，也够你忙的了！”
听到建生这样安排，娟娟才放下心来，不过依然很忐忑：“将来我们永远在常各庄生活吗？”
建生又笑了：“你想永远在常各庄吗？”
“不想！”
“我也不想！你看现在村里还有几个人？除了像爷爷奶奶这样上了年岁的人，有条件的不都搬走了吗？眼看这里就成了空心村，将来只剩我们俩住在村里，夜里鬼来了怎么办！”说着建生扮了个鬼脸。
“讨厌！”娟娟推了他一把说：“那这里的大棚怎么办，不种菜了？”
“常各庄离城里才多远？开车不过四五十分钟，听说又要修高速公路，走高速连半个小时都用不了。我们有了钱买辆汽车，每天开车到这里来，比那些在城里挤地铁、公交的上班族也多费不了时间！”
建生看着远方憧憬地说道：“等我们买了房子结婚，把你爸你妈接到一块住，他们退休后给咱们看孩子，我们天天开车到这里发展我们的事业......”
“谁和你要有孩子！”娟娟捶了建生一下说。
“不给我生孩子？那好，我去找一个会生孩子的！”
“你敢！”娟娟搂住建生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建生身上，在他耳边悄悄说：“今晚早点过去抱我，管你够！”
9.
建生爸爸在集团大楼里给了一间房子，让娟娟当做直播室，娟娟开始了她的直播工作。
直播要在现场拍视频，如果让娟娟在现场拍完视频再赶回城里直播，劳累不用说也耽误时间。聪明的建生想了一个办法，既然大家都说建芬和娟娟长得一模一样，他就让建芬在现场拍视频，然后传给娟娟播放出去，这个办法还真可行，后来一直没有穿帮，看直播的人都以为是同一个人。
娟娟开始了她的直播工作。和建生预料的一样，白天她要去仓库接货、分发货，晚上她化好妆来到直播室进行带货直播。娟娟本来就长得十分漂亮，再经过化妆，显得十分美艳动人。她学着别的直播网红，穿上半露胸的吊带裙，在镜头前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她的嗓音很甜美，修长的身材舞动起来婀娜多姿。镜头一转，她站在大棚里，给大家介绍各种菜是如何种植的，如何没农药没污染，有时候还要把刚摘下来的菜直接放嘴里吃上几口。当然，大棚里的镜头都是常建芬拍的。她的点击量快速上升，很快就成了一名小网红，网友们叫她“香菜西施”。
常建生成立了公司并领取了营业执照，企业名叫“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并给公司种植的蔬菜定下了“尝鲜蔬菜”的商标品牌。公司在银行申请的账号直播时公布出去，这样就可以直接收到买家的货款，不用再经过直播平台的盘剥，销售农产品还有税收优惠。建生把银行账户交给常建芬管理，他不想分心管这些事，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如何种菜和公司的经营上。
娟娟成了小网红，“尝鲜牌无公害蔬菜”很快也成了名牌产品，尽管比市场上的大路货要贵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现在蔬菜在城里人消费中占的比例很小，但是对化肥农药污染的担忧却是挥之不去的心理阴霾，能吃上真正放心的无公害蔬菜，谁在乎多上花几元、十几元？点一次外卖先别说饭菜贵与否，哪次都要付给快递小哥十元八元几十元运费，大家还是照买不误。买价格高点的无公害蔬菜增加不了多少生活成本，所以“尝鲜牌无公害蔬菜”每天很快就会被抢购一空。
大好的销售形势让常建生信心大增，有了回笼资金，他再一次和村委会签订土地承包合同，在原来的四座大棚旁边又建起了十间大棚，大棚的规格也比原来的还要好，其中两座大棚完全用钢架、玻璃建造，他准备在这两座玻璃大棚里种植花卉和南方水果。
爷爷还是每天来大棚指导他种菜。由于不使用农药，虫子们也十分欣赏无公害蔬菜，它们蜂拥而来，常建芬带领一群姑娘用手捉虫子。蚜虫太小无法一个个用手去捉，爷爷让建生去中药店买来“苦树皮”代替农药，用药碾子把苦树皮碾成粉末撒在生长蚜虫的菜叶上，蚜虫立刻被消灭干净。这些都被拍成视频通过直播发到网上。爷爷这些宝贵经验帮了建生不少忙，但是建生知道，爷爷的这些传统土办法可以一时救急，却不适用大面积推广，为了提高自身水平，他准备报考农学方面的在职研究生。他心里设想，等公司发展规模大了，他要建立农业方面的研究所，通过科学技术提高中国的农业生产水平。
10.
娟娟在电话里抱怨说，又是直播又是去仓库批发菜，简直快累死了！建生知道她说得是实话，因为这期间他跟随送菜车去过城里几次。两人见面后，又是卸菜车又是分装蔬菜，连拥抱接吻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娟娟渴望的眼神，建生心里也是如此，但是他还要跟车回去，回去照顾他的菜地，因为那是他的全部身家、全部希望。
建生看秃疤瘌体力已经恢复，决定让他去城里管理仓库，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爷爷奶奶的反对。
“虽然咱们不再计较秃疤瘌的过去，但是这个人心眼很黑，让他去城里卖菜，他把钱都贪污了怎么办？”奶奶担心地问道。
建生哈哈大笑：“让他是去管理仓库，卖菜的钱到不了他手里，每一笔菜钱都会随时转到我自己手上，连娟娟都碰不到钱，秃疤瘌去哪里贪污？”
停了一下建生又说：“负责送菜的快递小哥什么人都有，如果没有一个厉害点的人掌握现场，会经常闹纠纷。秃疤瘌是个打起架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咱们不是让他去和人打架，但是处理纠纷他还是很有一套，所以让他去管理仓库。”
爷爷奶奶这才同意建生的想法。
有了秃疤瘌管理仓库，娟娟果然轻松了许多，她有了更多的时间进行直播。
11.
晚上有了时间，建生打开手机看娟娟直播。现在娟娟成了小网红，直播时的礼物一个接一个，各种礼物都有，最贵重的甚至有飞机和跑车。为了帮娟娟烘托气氛，他天天给“香菜西施”送礼物，不过他只送鲜花，最贵重的不过是放个礼炮，因为他知道这些礼物折合成钱之后要和直播平台均分，他不会把给娟娟的钱让别人分走一半。娟娟问他，直播打赏的钱怎么办，建生让她自己留着，留着将来当嫁妆。建生不傻，别的网友也不傻，他们要了娟娟的手机号加了微信，在微信上和娟娟私聊，不过这部手机是娟娟买的另一部手机，没有告诉建生这部手机号码。很多网友和娟娟私聊的时候再给她打赏，这样打赏就不被直播平台分走一半。微信上的打赏数额都较大，几百的、几千的，甚至有上万的。微信上的打赏钱娟娟没有告诉建生，她自己悄悄存了起来。
娟娟和秃疤瘌卖菜时捅了娄子！
那天送的是西蓝花，等送菜车来了之后，很快把一车西蓝花分光了，还有几家预定了西蓝花的人没有买到，其中有一家没买到菜的人直接找到了仓库。娟娟也正好去仓库，面对买菜人的质问，秃疤瘌一个劲赔礼道歉。因为建生提前嘱咐过他，顾客就是上帝，就算顾客打耳光也不许还手！面对不依不饶的客户，秃疤瘌只能一个劲说：“对不起，对不起！”后来实在没法，他悄悄和娟娟商量，是否去批发市场买来西蓝花再卖给他。娟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秃疤瘌的建议，一会功夫秃疤瘌就把西蓝花交到客户手中。客户本来就一肚子气，见他很快送来了西蓝花，开始怀疑是否从市场上倒卖来的，他拿着西蓝花去了化验所检测，结果是农药残留超标！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娟娟可以在网上直播卖菜，别人也可以在网上发消息，买西蓝花的客户立刻把“尝鲜牌”无公害绿色蔬菜农药残留超标在网上发了出去！
客户发的消息立刻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大家纷纷跟帖指责“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卖的无公害绿色蔬菜造假骗人，花大价钱买来的蔬菜原来也是农药超标，网上再没有人订购他们的蔬菜！娟娟的直播不但没人再给礼物，还受到几起投诉，虽然平台没有关掉她的直播间，看直播的也变得寥寥无几。
建生打电话找秃疤瘌核实完情况，第一次对娟娟发了脾气！：“秃疤瘌不识数，难道你一个大学毕业生也不识数吗？信誉是创业的根本，企业失去了信誉还怎么生存？我们辛辛苦苦干到现在，难道要毁在几棵西蓝花上？！”
娟娟一句话没法回答，只能默默垂泪。等建生发泄完关掉手机，娟娟收拾一下准备回家，另一部手机的提示音却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微信上是一位网友约她出来吃饭。以前也有网友约她出去见面，除去相熟的同学，陌生的网友约她从未去过，她害怕发生什么危险。
这次约她的网友虽然没见过面，但是直播间和微信上给她打过很多次赏，估计加在一起要过万了。网友约她吃饭的地方就在楼下不远，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段，现在是吃晚饭时间又不是太晚，她正好有一肚子话想对别人说，犹豫了一下她答应了网友的请求。
12.
网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方方正正的脸，短短的头发，一身整洁的服装，看上去像个成功人士。他轻轻握了一下娟娟的手，把她领到大厅里的卡座。娟娟原来担心会去雅座单间，看到坐在满是顾客的大厅，她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简单的几个小菜，两瓶进口红酒，两个酒杯倒满后，网友开始介绍自己。原来他是一家著名化妆品店的老板，在市里有好几家连锁店，专门经营那些昂贵的进口化妆品，这家化妆品店娟娟早就知道，只是还从来没有进去消费过。
“我介绍完了，该你说说自己了，少喝点酒，别喝醉了。”化妆品店老板温和地说。
娟娟以前也喝过红酒，都是和建生一块喝的，每次看她喝得差不多了，建生就会拿走她的酒杯，她还一次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次没人强制拦她，加上心里郁闷，她喝完一杯又倒一杯，边喝边诉说自己的一切。她从自己和建生的家庭说起，又说起大学期间的恋爱，毕业后建生如何去老家搞农业开发种植蔬菜，她又如何在网上直播卖菜，又如何把西蓝花以次充好让公司没了订单，建生又如何训斥她。她边说边喝酒，说到委屈处就抹眼泪。化妆品店老板认真地听她讲述，既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有阻拦她喝酒，就像一个大哥哥听小妹妹诉说委屈一样。
喝酒的人到半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抢酒喝，别人拦都拦不住。娟娟很快就到了这种状态，她一杯接一杯自己倒自己喝，直到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往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化妆店老板拿过一瓶饮料，从包里拿出针管把一管药注射到饮料里，等娟娟从卫生间回来，他拿起这瓶饮料递给娟娟：“喝点饮料醒醒酒吧！”娟娟接过饮料一口喝干，就趴在桌子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间，迷迷糊糊的娟娟感觉建生好像来到了身边，她抱紧建生，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给建生脱衣服，脱光衣服后两人立刻纠缠在一起！她不知今晚为何如此兴奋，紧紧抱着建生一次又一次，嘴里一个劲喊着：“还要，还要！”也不知道要了多少次，直到累得浑身酥软才沉沉睡去。
早晨很晚娟娟才醒来，脑袋里万豪婚礼价格昏昏沉沉，她自己混身上下一丝不挂，建生侧着身子在一旁打呼噜。她用力推了推他，旁边的人睁开眼翻过身来，哪有什么建生，原来是赤身裸体的化妆品店老板！
“你、你强奸了我！我的手机呢，我要报警！”娟娟一面穿衣服一面大声喊道，到处翻找自己的手机。
“强奸？还不定谁强奸谁呢！手机在这里，你自己看看，是谁进门就扒我的衣服，是谁一次次喊着‘还要还要’！”化妆店老板举着两部手机，手机里正播放着娟娟发狂的画面。
“这些视频我已经发到外网保存起来，你报警吧，这些就是证据！”
娟娟穿好衣服，看着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痴呆呆的愣在那里。
化妆品店老板依然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看直播给网红成千上万打赏，你以为男人都是傻瓜？如果为了看视频里的美女，电影银幕上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打赏的目的不就是想在一起玩玩吗？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和男人上床不是很平常吗？现在还有几个女人只和自己的丈夫上床，男人女人不都是如此嘛！”停了一下他接着说：“我也不想让你当小三，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就再也不见面，继续和你的常建生搞恋爱。不过常建生家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他爸爸的集团公司这几天股票大跌，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穷光蛋！至于常建生搞什么农业开发，你从网上搜搜看，全国有几个成功的先例？俗话说爹有钱妈有钱不如自己有钱，借着你现在是网红的机会，为什么不多挣些钱呢？你直播给我代理化妆品吧，绝对给你优厚的提成，比你代理卖菜要多挣很多钱！你也可以同时卖菜再代理化妆品，也不影响你和常建生搞恋爱，我的提议怎么样？”
娟娟似乎被打动了，她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化妆品老板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说：“你这个香菜西施的床上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我都几乎让你给榨干了，要是没有这瓶进口壮阳药肯定顶不下来！壮阳药的后劲真不小，你看又来了！”化妆品老板说着拉过娟娟开始脱她刚穿上的衣服，这次她没有拒绝，两个人再一次纠缠在床上！
13.
公司的信誉受到了诋毁，再也没人订购蔬菜，大棚里的菜却不会等待销路，照样一个劲疯长。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拉到批发市场按大路菜的价格批发出去，用土办法种出来蔬菜按大路货批发，连成本都回不来。
建生只好绞尽脑汁想办法补救。建芬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大家不相信无公害蔬菜是用土办法种出来的，可以租大轿子车组织城里人来大棚参观，让大家亲眼看看是怎样种出来的蔬菜。建生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他马上给娟娟打电话。
听到娟娟沉闷的声音，建生先给她反复道歉，说不应该对她发脾气。估计差不多了，他才把组织城里人参观的想法告诉她，让她在直播平台播出去，等娟娟答应了他才挂断电话。
建生已经有几天顾不上看娟娟的直播，晚上他打开手机，见到娟娟万豪婚礼价格满面春风载歌载舞，他这才放下心来。等娟娟把西蓝花事件原委说清楚，又几次道歉，然后把组织大家参观大棚的消息播出去，公布了上车的时间地点，他才彻底放心，开始欣赏手机中的意中人。他发现娟娟卖完菜之后，又开始卖化妆品，而且是大品牌的进口化妆品，是城里一家有名的化妆品连锁店。直播结束后，建生给娟娟去电话，问她怎么又代理化妆品，娟娟说：“不是为了多挣点钱吗！好不容易申请到一个直播平台，这次没被下架就是万幸，你种菜不赚钱，我再不多挣点，将来咱们去喝西北风吗？”听到娟娟这样回答，建生高兴得连连吻了手机几次：“我的娟娟知道过日子了！”
建芬的办法收到了效果。城里很多退休的老头、老太太闲在家里没什么事，听说有免费去乡村参观的好事，大轿子车很快就报名满员。大家来到大棚，亲眼看着如何用土办法种菜，建生又让他们自己采摘，采摘的蔬菜免费送给他们。这样几次之后，“尝鲜牌”无公害蔬菜网上销售慢慢恢复了正常。
娟娟每天照样直播。建生发现她代理的商品越来越多，除了化妆品，又代理了保健品、小食品、饮料等等，卖菜成了很小的一部分。建生问她，她还是以多挣钱为理由，好在没有影响到蔬菜的销路，建生也不好十分阻拦她。后来她和建生说，在建生爸爸的公司里直播不方便化妆，想把直播间搬回家里，建生也答应了她。
化妆品商店老板又几次请她吃饭，吃完饭如果娟娟愿意就去宾馆开房，如果娟娟不想去他也不强求，在微信上万豪婚礼价格给她打赏。娟娟现在彻底想通了，天底下男人都一样，那些敢大把花钱打赏的男人都是渴望女人的肉体，没有几个为看画面去花冤枉钱。不过满足男人欲望也要拿捏到一定好处，不能把自己卖得太贱，否则和站街女没什么区别。除了化妆品商店老板，娟娟又迷倒了几个小老板，等到那些小老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偶尔她会和他们去宾馆开一次房。她手中的钱财直线上涨，已经准备在城里买房，当然，买房的事她也不会和建生商量。
14.
建生大学毕业时在找工作上虽然没有帮上同学们，但是没有影响他和同学们的关系，同学们时常用手机和他联系，尤其是同宿舍的几位同学，都是建生的铁哥们。有一天，同宿舍的张文斌给他打来电话，聊了几句闲话之后，张文斌忽然问他：“老四，你和娟娟的事吹了吗？”原来宿舍里建生的年龄最小，所以大家叫他老四。建生听了一愣：“没有哇，她不是还在搞直播给我卖菜吗？”张文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我们是同窗四年的好兄弟，怕你今后受到伤害，还是告诉你吧！我上班这个公司的老板最喜欢看抖音直播，不惜大把花钱给网红打赏。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兴高采烈地对大家吹嘘，昨天晚上他把一个网红给睡了，并且偷偷地录了视频！他把视频给我们大家，我下载到我的手机上，你自己看看吧！”
建生打开张文斌发来的视频，像一个霹雳击在头上！视频中一个肥猪般的男人赤身裸体趴在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身下的女人竟然是娟娟！建生立刻觉得天旋地转，他不顾电话那头张文斌“喂、喂”的喊话，把手机扔出很远，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建生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甘心地捡起手机，拨通了娟娟的电话，他还心存一丝侥幸，也许那个女人不是娟娟。接通电话之后，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还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娟娟，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在直播室直播。”
“直播完了呢？”
“去吃饭！”
“和谁去吃饭？”
娟娟从建生声音中已经听出了他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她说：“和网友！”
“男的女的？”
娟娟又沉默了一会说：“男的！”
“吃完饭你们去干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娟娟又沉默了好长时间，突然平静地回答：“去宾馆开房了，一块住了一夜！”
“你、你、你......”
“我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娟娟突然爆发了：“和你恋爱几年，本想着留在城里去你爸爸的公司上班，过上体面生活，可你却要去搞什么农业开发种菜，整天在荒村野地里和鸡粪打交道，难道我要陪你做一辈子农妇？这些年你给我买过名牌包包吗？买过高档化妆吗？带我去过高档饭店吃饭吗？我整天受苦受累给你直播卖菜，你给过我工资吗？你和你们常家人一样，抠！抠！抠完屁股还要舔舔手指头！到你们家没学会别的，只学会了吃饭舔碗！你们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吗？没错，我是和别的男人上床了，你敢说你自己就那么洁身自好？常建芬见了你眼光热辣辣地又搂又抱，你敢说没和她上床？什么常家人不许同族联姻，不许联姻背地里上床谁又能知道！既然你全知道了，咱们的关系到此打住，我再也不伺候你卖菜，今后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
娟娟原本听化妆品商店老板说的话有道理，她先搞直播挣钱，和建生也不断关系。她知道干这行是吃青春饭的，过几年人老珠黄挣钱就不容易了，到那时再和建生结婚，建生做丈夫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选择。现在她占两头的做法让建生知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断了建生这头的关系！
娟娟在电话里里还在说什么建生根本听不见了，他把手机远远地扔了出去！
房漏又逢连阴雨，娟娟对建生的打击还不算，一场暴风雨掀翻了几座大棚，还让夜间看守大棚的老汉受了轻伤，建生让他回家休息，他自己睡在看守大棚的小房子里。他几天一直没回家，没吃饭肚子也不饿，建芬送来的饭他也不吃。他更顾不上修理损坏的大棚，每天只是直着眼睛看着房顶发呆。
15.
一天夜间，建生瞪着眼睛看房顶看到半夜，头脑中一阵迷糊刚要睡过去，忽然发觉自己的被子里多了肉乎乎的身体，他睁开眼一看，发现娟娟正躺在身边！
“滚、滚！”建生暴怒地吼道！被窝里的人忽然搂住建生的脖子：“哥，是我！”建生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建芬！
“建芬，你这是干什么！”建生从紧挨自己的身体上感觉到，建芬身上没穿衣服！
“哥，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这样躺在一个被窝里吗！”
“那是小时候什么也不懂，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建芬一把捂住建生的嘴：“哥，别说了，你听我说，自从你回到城里上学后，我就天天想你，小时候是想和你一块玩儿，年龄大了，我还是不能把你从心里抹去，而且想得更加厉害，最后我扪心自问，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你应该知道常家的祖训，同族人不能通婚......”
“这我都知道！就是没有祖训或者我是张家李家的女孩儿，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的家庭背景、你的学历都是我高攀不上的！看到你和娟娟在一起，我只能把我的爱深深压在心底！心里暗暗给你们祝福！现在娟娟离你而去......”
“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手机扔了，我捡了回来，你的几个同学天天给你打电话，都是我接的，从他们那里我才知道的。”
建芬更加抱紧了建生的身体：“哥，我知道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但是看你每天这样，我心里疼的慌！我没有别的办法安抚你，只能把自己的身体给你，让你度过这难熬的一关！常家人不能通婚，却阻止不了相爱，我想好了，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结婚，我就去出家当尼姑！哥，你就要了我吧，这样你心里会好过一些！”建芬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听建芬说到这里，建生也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好妹妹，你别担心，我会挺过这一关的！我们之间不能有出格的事，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建芬妹妹，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建生已经起来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等建芬穿好衣服，两个人坐在屋子里说话。从建芬嘴里建生得知，受损的大棚在建芬安排下已经修好，收割的蔬菜无法在直播间网上销售，就用车送到批发市场搞批发，虽然价格低贱总比烂在大棚里强。秃疤瘌因为捅了娄子，心里一直郁闷造成旧病复发，大生的爸爸再次把他送进医院。两个人一直说到天亮。
16.
按常各庄村里人说法，建生一家人的脾气就是“轴”，一条道跑到黑不知变通。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两个人分手超不过三小时就会烟消云散，建生却不吃不喝躺了三天！
中午，建芬告诉建生，爷爷奶奶让他回家。建成只好在建芬陪同下回到家里。
院门外停着一辆货车，上面装满粮食口袋。进到院里，他看见厢房门大敞着，缸盖掀开，缸里面全空了，一个人正在院子里和爷爷算账，原来爷爷把储存的麦子都卖了。
奶奶正在建生住的屋子里的四角贴红纸条，一边贴一边吐唾沫：“呸、呸！这个贱货，把我们建生害苦了！每天晚上都要过来找建生，我寻思着两个人早晚到一块，还守什么老理，愿意在一块就随着他们吧，没想到是个野货！把建生害了把房子也弄脏了！”原来奶奶什么都知道。
建生估计一定是建芬把娟娟的事告诉了爷爷奶奶。
爷爷把一沓钱放在桌子上问建生：“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岁。”
“你爸爸多大了？”
“快六十了吧。”
“知道你爸爸为什么将近四十岁才生的你吗？”
看到建生摇头，爷爷对他说：“当年咱们家的成份不好，你爸爸年轻时候找不到对象，后来改革开放了才说上媳妇。你爸爸看在村里摆弄几亩地收入太少，就开始摆摊卖服装。刚开始赚了一些钱，后来被人坑了一笔，不但把原来赚的钱搭进去，还拉了不少饥荒。他媳妇看他赔了钱整天和他吵架，吵来吵去扭头走了再也没回来！当时土地已经联产承包几年，收下的麦子我都存了起来，看你爸爸走投无路，我把存下的麦子全卖掉，把钱交给你爸爸，让他从头再来！你爸爸用这些麦子钱再次开始摆摊，后来自己加工服装，建立服装厂、饮料厂、食品厂、建材厂直到今天的集团公司！可以说你爸爸是用麦子钱起家的，所以每年麦收他都要回家亲自割麦子！你爸爸事业稳定之后才和你妈妈结婚，才生了你！”
爷爷非常激动，喘息了一会又接着说：“知道你爸爸和我为什么都支持你搞农业开发吗？因为土地是我们全家，不，是全村、全国、全世界的命根子！研究飞机、火箭、卫星的科学家不吃饱肚子能搞研究吗？想吃饱肚子离开土地行吗？所以上面才强调‘要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里’！要想端牢饭碗，就要把地种好，土地才是饭碗的根本！你现在的这点挫折算什么，种庄稼谁能保证年年丰收？受了天灾颗粒无收，勒紧裤腰带明年接着种，明年无收成后年接着种，你见哪个庄稼人因为天灾就不种地了？今天我又把咱们家的麦子卖了，这些钱交给你，你要像你爸爸一样，跌倒了爬起来接着干，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常家人！”
17.
爷爷的话让建生信心大增，更增加信心的是几个铁哥们都来了。张文斌、赵庆海、吴建强和建生在同一个间宿舍住了四年，张文斌是老大，赵庆海是老二，吴建强是老三，建生是老四。四年相处，他们都清楚建生一条道跑到黑的轴脾气，怕他因为娟娟的事想不开，相约一起来看望建生。
听建生介绍完情况，心直口快的吴建强说：“你干这些事不早和我们说，城里起早贪晚上个破班算什么，我辞职和你一块干！”
张文斌也说：“我上班的小公司老板整天想着泡网红，公司没什么发展前途，我也辞职和你一快干！”
赵庆海已经考上事业编：“整天坐办公室除了勾心斗角没别的事，每月两三千块的工资，将来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辞职和你一块干！”
四个铁哥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了几个铁哥们的加盟，建生的信心更大了。这次他接受娟娟的教训，直接要给几个哥们股份，把公司办成真正的股份公司。
“哪有白要股份的，我手里一共有五万块钱，全部入股！”办事干脆的吴建强说道。
张文斌和赵庆海也要入股，建生考虑张文斌已经结婚有家庭拖累，赵庆海在事业单位上班工资低，想拦他们俩，两个人执意入股，每人同样拿了五万块。建生让建芬也入股，建芬也拿了五万。
通过计算，建生前期已经投入二十多万，算是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五十股份张文斌几个人均分。
写了股份协议，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才算正式运转起来。
几个人进行了分工。张文斌已经结婚家在城里，就让他去管城里的仓库，负责蔬菜分装、送货；吴建强体力强壮负责大棚种菜。赵庆海心思慎密，他提议再上一个新项目。
赵庆海看到常各庄很多人家搬到城里，家里的房子都是大门紧锁，他提议把这些房子租过来开办农家院。开办农家院也不和别处一样，如果像别人那样经营，要有专人每天经营管理，没有客人管理人员也要付工资。他建议开办长租农家院，把一家院落租给城里某户人家，平时由公司负责管理，在院子里种青菜养鸡，公司每天派人去浇菜喂鸡，等节假日城里的租户来了就像回到自己家里，吃自己家种的菜下的蛋，还可以养鸭、养鹅、养羊等等，甚至可以养城里不允许养的大型犬。
赵庆海的提议很快实行起来。村里搬到城里的人家听说有人租村里的空房纷纷同意，很快有几十户人家把房子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了公司。公司进行简单打扫收拾后通过直播宣传出去，很快被赶时髦的城里人订购一空。每天打扫院子、喂鸡浇菜的人也很好找，让那些年龄稍大不再外出打工的人来干这些活，每人负责几户人家，虽然工资低一些也非常愿意。每逢节假日，原来空荡荡的常各庄热闹起来，原来多日不见烟火的人家都冒出了袅袅炊烟。来的这些城里人不但要在常各庄住宿，临走还要从大棚买走大包小包各式青菜。他们去大棚亲眼看着无公害蔬菜是怎样种出来的，回去在左邻右舍宣传，比网络直播的宣传效果还好，大棚蔬菜再次供不应求。
网上直播也没有停止，这次由建芬负责直播，她重新申请了直播平台，也不用拍完视频再往城里传，是真正的现场直播。直播时她不但售卖大棚蔬菜，推广常各庄的长租农家院，还介绍秀水河的秀丽风光，本县的旅游景点，让常各庄这个默默无闻的偏僻小村庄很快在城里出了名，其他旅游景点也人员大增。县里的宣传部门发现她这个直播平台的宣传作用，不但进行表扬还来人考察，并给了十万元的赞助费。只是人们看直播的时候没有发现已经不是原来的网红，因为建芬和娟娟长得很像同一个人。
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真正红火起来。
18.
秃疤瘌在医院住了些日子，被送回常各庄。医生告诉他没必要再继续治疗下去，让他回家静养，他心里明白，这是告诉他人生大限已经快要来临了！
他躺在床上回忆自己的一生，觉得在常各庄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建生一家！年轻时候搞运动把人家整得吐屎，后来人家不计前嫌几次出钱给他治病，又安排工作挣工资，他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被融化了。经过翻来覆去思前想后，他觉得今生无以为报，但是不能把遗憾带进棺材，他让人把建生叫到家里。
建生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秃疤瘌含着眼泪说：“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家！”
建生还以为他说卖菜捅娄子的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再说那次卖西蓝花也不能全怪你......”想起西蓝花风波，建生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不，我不是说那件事，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当年你们家的‘传家宝’是我给藏起来了！”
提起常家的“传家宝”，建生不止一次听爷爷讲起过。常家是常各庄最老的住户，据说常各庄一带就是他们常家开发出来的。
常家祖上留下的传家宝是个精制的小箱子，解放前一直放在常家的祠堂里，和祖宗排位一起供奉。谁接任了常家族长的职位，上一任族长会把箱子钥匙交给新族长，让新族长在祠堂里打开箱子自己看，看完后再锁好。其他人都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宝贝，大家只知道小箱子里锁着传家宝。土改时候小箱子藏起来没有被贫下中农发现，却没有逃脱文革的抄家。文革时箱子被抄走，造反派认定里面藏着“变天账”，为了让他们交代“变天帐”常家人没少挨打，尤其是建生的爷爷，因为“变天帐”问题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没问出什么也就不了了之。现在开箱锁的钥匙还在建生爷爷手里，退还查抄物资的时候，建生的爷爷找过当时的革委会，革委会说箱子早就丢了。
其实传家宝小箱子是让当时的造反派秃疤瘌给藏了起来。那天秃疤瘌夜间在革委会值班，闲极无聊他想把从常家抄来的传家宝小箱子打开看看。他知道里面不会是什么变天帐，真要是“变天”还用记账？谁不记得哪所房子哪块地原来是自己家的，变天帐要记也是记在自己脑袋里，没人傻到记在本子上。常家祠堂供奉着传家宝的事整个村子尽人皆知，大家想象传家宝一定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像传国玉玺一样价值连城。秃疤瘌想打开箱子看个稀罕，箱子非常坚固砸了半天也没打开。他忽然灵机一动，现在打不开不如先藏起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打开，他趁着夜间没人抱着箱子来到自家坟地埋在了祖坟前面，后来他说箱子丢了也没人十分在意。文革结束后，家里没钱秃疤瘌曾想把箱子里的宝贝拿出来卖钱，后来听说卖金银文物要说明来源，他一直没敢把小箱子挖回来。现在他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想到这么多年建生家对自己的好处，出于感恩他把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坦白告诉了建生。
建生回家把秃疤瘌的话告诉了爷爷，并给爸爸打了电话。
19.
建生爸爸听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
一群人来到秃疤瘌家的坟地，在祖坟前挖出了放着传家宝的小箱子。小箱子是木制的，四角包着铁皮，虽然箱子用破麻袋包裹着，这么多年埋在土里，四角的铁皮锈蚀得很厉害。
建生的爸爸亲自抱着箱子来到了村委会的办公室，这里就是常家当年的祠堂。村里人听说常家找到了“传家宝”，很多人来到村委会看稀奇，建生的几个同学也来了。建生爷爷用颤抖的手拿着钥匙去开箱子上的铁锁，由于手抖动的厉害，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建生的爸爸从父亲手里拿过钥匙，忍住心里的激动，嘴上开着玩笑说：“快看哪，‘变天帐’出来啦！”他试着把钥匙插进铁锁，铁锁当年灌满了油，没有费力“咔嚓”一声就打开了。大家都伸长脖子朝里面看，只见里面只有一片的铁锄头！
锄头被磨损的只有拳头大小，用油纸包裹着，擦去上面的油渍，只见上面刻着“外勤内俭，家和邻睦，子孙相传，根在地土”！
常家口头流传，老祖宗当年逃难来到常各庄这片地方，这里还是一片无主荒滩，活物只有水洼里鸣叫的青蛙。老祖宗带着妻子挑着担子来到这里，担子的一头是锅盆碗筷，另一头是锄镐纺车。老祖宗放下担子搭起窝棚，抡起锄头开始开垦这片无主荒地，箱子里的锄头可能就是老祖宗用损的第一把锄头。后来子孙众多，老祖宗认识到，只要停止扩充土地，把现有土地分给子孙们，人均土地会越来越少，三两代之后就会变成穷人，这就是“富不过三代”的道理。所以常家人一直遵循祖训省吃俭用，攒下钱就购置土地，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地主。
建生和几个同学回到家里，爷爷对他们说：“看到老祖宗的祖训了吧？土地就是根本，只要两脚站在土地上，就能活下去，就能发展壮大！现在土地是村里集体所有，不能随便买卖，各户只能承包种地，但是承包了不能让土地荒废了呀！你们看咱们村东一块西一块长满野草的土地，看得让人心疼！你们既然搞农业开发，想办法把这些荒地种上庄稼，不能让老祖宗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土地再回到原来的样子，让我们永远有个扎根落脚地方！”
通过见到常家的传家宝，再加上爷爷的一席话，让建生和几个同学心里非常震撼！他们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没错，不管遇到任何艰难困苦，还要一直坚持不懈地走下去！
20.
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经营得非常顺利，蔬菜大棚一座接一座建立起来，种菜工人也越招越多。城里卖菜也非常顺利，在张文斌慎密组织下，又增加了几个销售网点，几辆大货车往城里运送蔬菜从不会积压，每天都是销售一空。
他们研究着怎样把全村的土地都承包过来。
事业越发展越大，因为有了几位股东的分工，建生反倒轻松起来。轻松下来的建生经常坐在一边呆呆地发愣，几个同学都知道他又犯了轴脾气，劝解几句他只是苦笑一下也不做回答。每逢这种时候，只要建芬在附近，她就会跑过来逗几句笑话，或者抱着建生在他脸上亲一口。建芬看建生热辣辣的目光，几个同学都能读出其中的内容，背地里他们对建生说，既然建芬有意，为什么不和建芬处朋友，还有一句话他们不敢说，就是建芬和娟娟长得几乎一样。
建生苦笑着把常家人不能与本族人通婚的祖训告诉大家，惹得几个人纷纷大笑：“你们常家果真和村里人说的一样，个个都是老顽固！婚姻法规定，旁系亲属三代之内不许通婚，你和建芬隔了多少代了，恐怕都超过八代了吧？法律上都允许的事，你却守着祖训不放，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老顽固！”
“你们读过美国小说《根》吗？那是一位黑人作家写的纪实小说，他为了寻找祖上被贩卖黑奴时的故乡，费了半生精力，才在一个叫作‘冈比亚’地方找到祖先的根，到他自己这一代才五代人，而且是父系转母系、母系转父系曲曲折折的祖先。咱们中国连十来岁的孩子都能知道自己的太爷是谁，这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尊卑有序，长幼有别’不是文化糟粕，是我们传统文化的精华！”
建生长长叹了口气说：“建芬和我自小就是玩伴，所以在我面前才这样随便。她是个好姑娘，你们谁看着好就去追吧，我永远是她的哥哥！”
几个同学感叹了一阵赵庆海说：“你也不能总是这样啊，天涯无处不芳草，这里没有你心仪的女孩儿，又不经常去外边接触，你可以在微信上聊天，找找以前的同学，也可以交几个其他朋友，现在网上恋爱的不是很多吗？我和吴建强都在网上谈着呢。”
建生点点头说：“好吧!不过要是遇到骗人的，对方是个男的怎么办？”
大家见建生的情绪好起来，就开玩笑说：“那你们就搞同性恋！”说完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21.
现在建生不用每天晚上再看直播，因为直播是建芬在现场拍的，这样他有时间在微信上交友聊天。除去和过去的同学聊，他又加上了几个陌生的网友，其中一个名叫玲玲的网友引起了他的注意。
按玲玲自己说的年龄，好像比建生大几岁，等两个人互相发了照片，建生发现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她长着一双和他们常家人相似的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尖下颏，很有古代美女的风韵。
“你不会是个男的吧？找一张美女照片糊弄我！”
“讨厌！谁知道你是不是个糟老头子！”
“想核实我好办，我是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你可以在网上搜我们的公司，上面有我的照片，可我怎么核实你是男是女呢？”
“我们联视频吧。”
联上视频更让建生惊艳，玲玲不但脸长得漂亮，身材长得更好，她细腰长腿，动起来婀娜多姿，用奶奶的话说，简直是画上走下来的美人。建生被玲玲打动了。
建芬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健生面前随随便便，想抱就抱一下，想亲就亲建生的脸一口，大家知道了他们是常家兄妹，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次数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张文斌、赵庆海、吴建强三人每人住了一所农家院，张文斌不常住，清闲时候会带着夫人住两天，建生则住在自己家里。
一天建生干活出了一身汗，他想回家洗个澡，到家里见爷爷奶奶都出去了，就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正当他闭着眼睛站在莲蓬头下冲水的时候，忽然感到身旁又站了一个人，开始他以为是赵庆海他们谁来了，就闭着眼睛没在意，等他睁开眼睛一看，和他站在一起的竟然是建芬！建芬同样脱得赤条条的，正往头上抹洗发液！
“你、你、我洗澡你怎么能进来？”
“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在一块洗澡吗？”
“现在我们是成年人了！常建芬，请你自尊一点！”建生朝她吼了起来！
建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不顾还是满头泡沫，一头跑了出去！
第二天见到建芬，建生觉得自己昨天的口气重了，想走过去道歉，谁知建芬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跑过来照样在建生的脸上亲了一口，建生心里不由得翻江倒海。
22.
第二年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有了大发展，春节前后，建生他们找来常各庄和附近几个村的村委会负责人，和他们商量把几个村的土地全承包过来，几个村委会都同意，商定好承包价格，又请示镇里面，镇里也很支持，这样建生他们用每亩地一千元的价格承包了上万亩土地。
这次他们的动作太大了！
他们购置了大型农机具，修好排灌设施，在秀水河边建起了大型泵站，然后把上万亩土地都开发成稻田。他们从南方请来精通种植水稻的技术员，组织工人用机械整理田地、浇灌、育秧、插秧，直到上万亩土地都变成一望无际的稻田。资金不够，银行给他们优惠的支农贷款，县里也经常来人考察，连省里的电视台都做了报导。
夏日里，绿油油的稻海在微风中掀起一片起伏的绿浪，绿树掩映的小村庄像点缀在绿海中一座座小岛，喧闹的蛙声更增加了无限风光。真像辛弃疾词里说的那样：“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别的项目他们同样照常开发。他们把秀水河很长一段水面布下拦河网，拦河网中撒下鱼苗，平时也不用喂鱼食，让鱼苗在野生环境中自由生长。沿河他们修了很多钓台，那些爱好钓鱼的城里人纷纷来这里垂钓，因为提前撒了鱼苗，这段河里的鱼自然特别多，钓鱼的人收获也大，于是常各庄野钓在城里很快出名，钓友们纷纷赶来。在河坡的野草地上，他们建起一块块围栏，围栏里放进散养的鸡，顾客可以自己去鸡窝里捡鸡蛋。在秀水河边没有修钓台的地方，他们栽上很多莲藕，夏日里，绿柳荫下是一片粉艳的荷花，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蛙声和蝉鸣，一片恬静的乡村景色。
建生在爷爷面前有了可吹嘘的话题，爷爷这次对孙子的做法却不以为然：“你种了这么多的地，是不是还想当地主？不怕将来贫下中农斗争你？”孙子听后“哈哈”大笑：“您说谁是地主？各户把土地承包给我，我给每户拿地租，您说我是地主还是大家是地主？”
爷爷年纪大了老脑筋翻不过这个理，孙子又问：“您说是让全国农民都当上个地主好还是继续当贫下中农好？”
爷爷翻了翻眼睛，更没法翻过这个理。
秋天，水稻收割了，由于用秀水河水浇灌，碾成大米质量非常好，简直能和东北的长粒香媲美，稻米很快被抢购一空。
建生他们成功了，他们继续研究今后的发展规划。
23.
建生和玲玲的事也要有结果。
玲玲在微信上告诉建生，她有事要到这座城市来，想和他见一面。建生在微信上开玩笑说，见面不怕我把你吃了？玲玲回答愿意吃你就吃吧，只要不怕卡了嗓子，建生听了心花怒放！
建生告诉赵庆海、吴建强几个人要回城和网友见面，他们都知道建生和玲玲在微信上交朋友的事，纷纷祝贺他们花好月圆。只有建芬远远站着没有过来，建生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深深地哀怨。
建生提前回到城里，平时从来不修饰自己的他去理发馆烫了头发，妈妈知道他和女网友见面领他去商场买了一套高档西装，他的身材本来就好，通过这二年劳动显得更加魁伟壮实，穿上这套衣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建生穿着笔挺的西装，抱着一丛鲜红的玫瑰，站在机场大厅等着自己的心上人。玲玲从出口走出来，他们互相一眼就认了出来，心里都暗暗高兴，真人见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到了宾馆登记，建生故意问玲玲：“开几间房？”玲玲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用蚊子般的小声说：“随你！”建生心花怒放，马上开了一间客房。
安顿好之后他们去吃饭，吃饭时玲玲问建生：“我比你大好几岁，你不嫌我老吗？”
“女大三，抱金砖，大几岁算什么！”
“等我老了之后变成老太婆，你不会甩了我吧？”
“我把你吃到肚子里，让你永远也不会变老，想甩也甩不掉！”
建生问玲玲这次来办什么事，玲玲调皮地说：“先不告诉你，等办得差不多再让你知道。”
吃完饭建生领着玲玲在街上转了转，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回到宾馆。建生的几个同学来宾馆找他等在宾馆大堂里，建生让玲玲等一会他去去就来。匆匆地和同学们说上几句话，建生回到了房间，玲玲已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他急忙脱衣服冲了澡，掀开了床上的被子，一身美丽的女人酮体呈现在眼前！
娟娟和建芬的裸体他都见过，却谁也比不上眼前的玲玲！她修长的双腿小腿滚远，细细的腰肢，高耸的乳房，凝脂般的肤色，简直像白玉雕出来的一样！建生感到一股烈火在全身燃烧起来！这时候玲玲用枕头把脸盖上小声说“人家是第一次，你轻一点，我怕疼！”就在建生要扑上去的时候，玲玲两乳间的一点红色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颗鲜红的红痣！建生不止一次听常家人说过，常家人都有一个特殊遗传，就是胸前有一颗红痣，建生自己也有，爷爷、爸爸的他看过，建芬胸前的红痣也见过，不过建芬的红痣没有玲玲的这样大。
建生浑身一下冷了下去，他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问道：“你到底姓什么？”玲玲躺在那里本来激动得浑身颤抖，听建生这样问也是一愣，她拿开盖在脸上的枕头说道：“姓李，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你妈妈姓什么？”
“妈妈姓赵。”
“姓李是你真正的姓吗？”
“是我继父的姓。”
“你的生身父亲姓什么？”
“不知道，妈妈没告诉过我。你问这些干什么？”
这时建生已经胡乱地往身上穿衣服：“你自己先休息吧，有事咱们明天再说！”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把一脸懵懂的玲玲留在屋子里。
24.
建生又开了一间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眼前总是晃动着那颗鲜红的红痣。
常家人的遗传？常家人可以遗传胸前长红痣，也不是别的姓氏的人就不可以胸前长红痣啊！祖训、祖训，什么他妈的狗屁祖训，连婚姻法都规定旁系亲属三代之后就可以通婚，全国那么多姓常的都不能通婚了吗！想到常姓不能联姻的祖训，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建芬热辣辣的目光，和昨天送他回城里时满脸的哀怨，他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又想到玲玲玉雕般的酮体，她现在一个人是在哭泣还是已经睡去？他想回到玲玲的房间，房卡在屋子里没法进去，现在去敲门，又怕吓着玲玲，想给她打电话，玲玲等他的时候就把手机关了。他感到自己太莽撞了，什么没问清楚、什么也没解释就跑了出来。
他又想到同学们对自己的嘲笑，笑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老顽固！难道自己真的是继承常家的轴脾气，一条道跑到黑？靠着一条道跑到黑的脾气，他在事业上算是取得了成功，可恋爱上却是失败的。想到恋爱失败，他又想起了娟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也许，今晚娟娟也在这家宾馆，不定和哪个大款在床上疯狂，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滴滴淌血！他想起娟娟的话，现在的男女有几个一辈子只和同一个人上床？网上那些婚前婚后出轨的，生了孩子经过亲子鉴定不是亲生的，甚至女方都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的，这些在网上每天都成了不是新闻的新闻，成了和看直播一样的娱乐。他想起了网上一句调侃的语言，“处女比处长还少”！想到处女，看样子玲玲是真正的处女，建芬肯定也是。想到建芬，他知道这是个从心底里爱着他的女人，爱的是那样执著，那样深沉，如果他和玲玲结婚，伤害最大的将是自己的建芬妹妹！他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安慰她，这个执拗的妹妹也有常家传统的轴脾气，到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以后真的出家当了尼姑，他的心这辈子可能都安宁不下来！他回想自己的几次恋爱，大学里和娟娟谈，不过是随波逐流，在大学里交上女朋友，会在一群同学中以胜利者自居，有几个在大学里谈恋爱能走入婚姻殿堂的？自从他和娟娟有了肌肤之亲，他以为这就是爱上了娟娟，现在从心底问自己，他真的把娟娟爱得死去活来吗？肌肤之亲不过是人的原始冲动，按娟娟的话说，现在的男女都可以随便上床，上过床就是爱情吗？他又想到躺在另一个房间的玲玲，虽然被她的美艳所惊倒，但是他们连吻都没接过，以前只不过在微信上聊来聊去。将来在一起生活，喜欢吃咸还是吃辣，喜欢铺张还是喜欢节俭，是始终如一还是和娟娟一样见异思迁，这些都是未知数。他又回到建芬身上，建芬对他来说没有未知数，这个敢想敢干的泼辣姑娘，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连身体都让他看过！他在心里掂量这几个人的分量，发现最重的竟然是建芬！小时候和建芬一块玩，是全村小朋友中最好的玩伴，他们从未吵过架，多次在过家家时“拜天地”。上大学时假期回老家，已经在服装厂上班的建芬必定要请假陪他几天。他对她讲述大学里的见闻，讲同学们的关系，讲学科的内容，讲这段时间的一切一切。建芬用羡慕的眼光听他讲述，也把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讲给他听，两个人像互相汇报一样讲起来没完。他每次回来坐汽车接近常各庄村头，不知为什么心里就会异常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见到建芬。他原以为是想念童年的玩伴，现在细想起来，原来建芬早就驻扎在他的心里，那才是从心底产生出来的爱！“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他心里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如果真和别人结婚，不用说建芬，他自己都会留下终生的遗憾！回去对建芬表白？爷爷奶奶肯定不同意，爸爸妈妈也不会首肯，还有一个祖训的拦路虎！还有躺在隔壁的玲玲，就此不辞而别，那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不，决不能办这种事！
建生胡思乱想了一夜，大早晨起来就去敲玲玲的房门，敲了半天没人答应，他跑到总台一问，总台告诉他那位客人早就退房走了。建生来到大街上赶紧给玲玲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应答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建生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茫无目的的东一头西一头乱走，过一会就给玲玲拨打电话，永远是同样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在建生心乱如麻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他没看号码就拿到耳边“喂”了一声！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建生，赶快回家！”妈妈知道他昨天去接女朋友，电话里没问他女朋友的事，张口就让他回家，他心里一紧，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赶紧朝家里赶去。
25.
推开客厅的房门，建生一下定在门口，他看到玲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玲玲看到建生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诧异！妈妈一脸怒色，她没看两个孩子脸上的表情，用略带揶揄的口吻说：“建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爸爸原来跑了那个老婆的女儿，现在认爸爸来了，按说你该叫她姐姐！”
“姐姐？！”建生的脑袋里一片混乱，突然他眼前出现了玲玲胸前的那颗红痣，那颗他诅咒了一夜的红痣，现在他真想给红痣磕几个头，要不是那颗红痣，他差点犯了乱伦大罪！
从不吸烟的爸爸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烟，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满了。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妈妈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常立业，你自己说，这些年我和你风里雨里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起初是起早贪黑摆摊，干小服装我亲自拿剪刀裁剪，开办服装厂我给你管仓库，建生小时候没人管只能放在爷爷奶奶家里，直到这几年生意干大了我才歇下来！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女儿！干事业受累的时候没人来，现在发达了就来认爸爸，不就是看中了我们家的财产吗？到这里来继承产业，想把产业分走一份，这样做你还有良心吗！”
建生听爷爷奶奶说过爸爸前妻不辞而别的事，但是没听说还带走过一个女孩儿。
“这是我的不对！”建生的爸爸用低沉的语调说：“当初媒人介绍咱们俩谈的时候，怕你知道我还有个孩子不愿意，就把这件事隐瞒下来！这孩子的确是我的孩子，你看她拿来的这个布娃娃，是她奶奶当年亲手逢的，上面的两个字是我写的，玲玲这个名字是她爷爷给起的！”
建生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陈旧的布娃娃，上面写着“玲玲”两个字，的确是爸爸的笔体。
“为什么不早来认爸爸？是不是看中了我们现在的财产，想来分一份？！”妈妈声色俱厉地看着玲玲质问。
玲玲突然跪倒在妈妈跟前：“我不知道该叫您阿姨还是叫妈妈，请您放心，我绝不会分你们的财产，一分也不要！我只想找到亲生的父亲！我妈妈嫁给我继父之后，整天挨打受骂，我也是从小在挨打挨骂中长大的！继父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也不干，全仗着我妈打工维持过日子！等我上初中之后，继父又对我起了歹心，几次想猥亵我，吓得我只好到同学家或者学校去住宿。上学没钱吃饭、交学费，放了学我就到处捡废品，靠捡废品我读完了初、高中，后来考上大学，勤工俭学读完了本科。上班后我自己有了收入，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想给妈妈送点钱，都是把妈妈叫出来给她。有一天有个人来上班的地方找我，说妈妈病了让我赶快回去，等我赶到家里，妈妈已经有出气没进气！她把这个布娃娃交到我手里说‘去找你亲爹吧 ，他是北方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叫......’，妈妈只来得及说出公司的名字就咽了气，所以我不知道爸爸姓什么叫什么！我来这里来只想找到我的亲爸爸，公司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要，你们可能不知道没有亲人的痛苦，我只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亲人哪！”玲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爸爸和建生也一同抹眼泪。
妈妈的眼圈也红了，不过她还是接着发火：“你受多少罪和我没关系，都是你亲妈造成的！常立业，你不是想认这个女儿吗？那好，咱们离婚，马上分割财产！”她转向建生问道：“建生，你是要爸爸还是要妈妈？”
建生一把抱起跪在地上的玲玲，大声喊道：“我要姐姐！”
26.
别看建生妈妈发火，那是一时的气话，其实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性。发脾气过后，几天时间她就和玲玲处得亲亲热热，像真正的母女俩一样。建生也在家里住了几天，他陪着姐姐在城里到处转了转，又去爸爸的公司看了一下。每当他偷眼看姐姐的时候，心里总是祈祷：“老祖宗在天有灵，感谢红痣，感谢红痣！”过了几天玲玲说准备回去，这次是妈妈拦住了她：“自己家里有公司，还去给别人打什么工，回来去公司里上班，建生搞农业开发，你帮爸爸管理公司，你爸爸年岁大了还能干几年？将来公司不都是你们姐弟俩的吗！”
爸爸把玲玲找来认亲的事电话里告诉了爷爷，爷爷急不可耐地催促：“赶紧回来、赶紧回来，快让我看看这苦命的孙女！”一家四口开车回到了常各庄。
奶奶见了玲玲拿回来的旧布娃娃，立刻抱着玲玲大哭：“我苦命的孙女呀，这么些年你受苦了......”，爷爷坐在一旁擦眼泪。
常各庄的人听说常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孙女，都跑来看热闹，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建芬满脸泪水搂着玲玲，嘴里一个劲喊：“姐姐！姐姐！”村里人见到玲玲都纷纷感叹，常家人虽然脾气轴了点，但是相貌上各个都是俊男靓女，男的魁伟壮实，女的赛若天仙。
第二天，爷爷搬出传家宝的小箱子摆在桌子上。现在没有了祠堂，也没有祖宗牌位，仪式只能在家里举行，用传家宝小箱子代替祖宗牌位。奶奶在香炉里插上点燃的香，爷爷先进行祭拜，爷爷祭拜后是爸爸，爸爸过后是建生，建生祭拜完了是奶奶、妈妈。这是真正的传统祭拜方式，尊卑有序、男先女后、长幼有别。等大家都祭拜之后，爷爷教给玲玲施大礼。玲玲在爷爷指导下，流着泪对着传家宝小箱子施了三拜九叩大礼，然后又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磕头，到此她算正式认祖归宗。从此她不再姓李改为姓常，爷爷按着家族辈份派字，给她起名“常建玲”。
爸爸妈妈和建玲又在村里住了几天，建生领爸爸妈妈到处看了看，建玲则和建芬在一起到处游玩，几天之后他们带着建玲回了城里。
赵庆海和吴建强一直没机会向建生打听网友见面的事，等爸妈走后，他们俩开始问建生。建生苦笑一下，他不想把见网友找到姐姐的狗血剧情告诉他们，只能对他们苦笑。从表情上他们就猜测到建生这次没有成功，他们用玩笑安慰他。赵庆海说：“网友是不是男的，你们没搞同性恋？”
吴建强咋咋呼呼地说：“是不是老太婆？如果是大富婆你不要的话让给我，娶个大富婆，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建生对两个同学的玩笑只能报以苦笑。建芬这次没有过来安慰她，建生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无尽的哀怨。
27.
自从有了那天夜里的想法，建生开始试着往建芬跟前凑，不过建芬再也没搂抱过他，也没亲过他的脸。有一次，趁着建芬高兴的时候，建生上去抱了她一下，建芬的脸忽地红了，用力推开了他。建生知道，建芬心里已经和他有了隔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事业还要继续干下去。过了春节，他们又开始整地耙地，今年他们把稻田扩大到六万亩，把附近几个村庄的土地全部承包过来。经过育秧、灌水、插秧几个月的忙活，夏季的时候，常各庄附近又成了一望无际的稻海。今年气候特别好，几乎是风调雨顺，在一片喧闹的蛙声中，建生他们心里充满了即将丰收的喜悦。但是，县里的一纸文件却让他们五雷轰顶！
原来他们把村里的空闲住房长租给城里的人，城里人来住农村的“土房子”刚开始还感到新鲜，住来住去就有了想法。他们嫌农村的房子太简陋，没有专用厨房又没有专用卫生间（建生家是例外），住起来没有城里的房子舒适。于是他们设法找到原房东，想把房子买下来重新翻盖。城市人不允许在农村购买集体宅基地上的住房，除非把房子拆走地基交还村里，这在法律上有明文规定。不让买卖就长租，有人互相写了五十年的租赁合同，岂不知我国法律规定租期最长是二十年。那些人不管这些，写了租赁合同就拆旧房盖别墅。现在就是本村住户想要盖房也要去镇里申请批示，镇里发现有人拆掉农村的旧房盖别墅，马上派执法队去制止，各村里经常闹得人仰马翻。
想在村里盖别墅的都是有几个钱的老板，他们在镇里受到阻拦就找到县里，县里也不敢违规让他们在农村建别墅。后来找的人多了，县里有人提议，既然很多人都看中了常各庄这块地方，不如县里自己开发，盖上别墅卖给城里人，既满足了城里一些人的需求，县里又有了很一大笔收入。县里请来房地产公司进行规划设计，大手笔的规划设计很快出台，结果是把常各庄附近的几个村全部拆迁，建一片七万亩的别墅区！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的蔬菜大棚和六万亩稻田全部包括在内！
县里文件给了公司之后，建生他们几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他们去县里进行交涉，介绍他们的长远规划和发展农业对国计民生的重要作用。他们有规划县里也有算计，发展农业对国家长远发展固然有好处，县里却得不到什么实惠。全国已经免征农业税，农村种地不但不收税，国家还要给补贴，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开发得再成功，收入也是几个股东的，县里一分钱也摸不着。如果把这片地方开发成别墅区，县里将得到一笔很大的收入，能够缓解财政紧张的现状。建生他们去县里反复诉说，依然说服不了几位领导，实在没办法他们就退一步，说今年的稻子已经吐穗扬花，能不能把稻子收割后再进行开发。领导大手一挥立刻否定了他们的请求，几棵稻子能值几个钱？比起开发房地产的收入，连零头都算不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领导让他们赶紧回去准备拆迁，决不能给县里的工作增添阻力！
附近各村的拆迁工作已经开始，村里和道路上摆满了各式推土机、挖掘机，在机械的轰鸣声中，一座座院落被推倒铲平，扬起的灰尘遮天盖日，把天空都染得黄澄澄的。
村民们愿意进城的可以进县城购买楼房，县里给补贴，不想住楼房的在远处不开发的地方建起了新村，一排排样式统一的红砖瓦房像兵营一般。
几天过后，一片稻海中的古老村庄都成了残垣断壁，那些推土机、挖掘机都摆在了稻田外边，机械的轰鸣吓得青蛙们都停止了喧闹，现在只剩下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的稻田和蔬菜大棚！
28.
建生他们见无法阻止县里的房地产开发，只好谈赔偿价格。县里的赔偿价格给的非常低，每亩稻田只给补偿一千块钱，每座大棚补偿两千，正好和建生他们付给农户和村里的承包费一样，建生他们的所有投入都打了水漂！
县里的态度非常强硬，补贴多一分没有，不让拆就强拆！
这天镇领导带着执法队来了，一群人和几台挖掘机包围了蔬菜大棚！建生、张文斌、赵庆海、吴建强几个人都来到现场，他们依然和镇领导据理力争。带队的副镇长对他们几个人早就不耐烦了，这几个小子搞农业开发赚了不少钱，却连一顿酒也没请过，现在应该让他们知道一下权力的厉害！副镇长连正眼都没看他们一眼，大手一挥：“拆！”，挖掘机高高扬起了铁臂！
“我看谁敢拆！”
建芬突然出现在看守大棚的小房子上，她一手拿着矿泉水瓶子，一手举着打火机！她把矿泉水瓶子里的液体一下浇到自己头上，举着打火机大喊：“谁敢拆我就把自己点着！”
“建芬，不要！”建生急得大喊，赵庆海则在一旁用手机录视频。
带队的副镇长轻蔑地看着房顶上的建芬说：“用一瓶矿泉水你吓唬谁？别管这个小娘们，拆！”
挖掘机隆隆作响，老虎嘴般的铁臂一下落在蔬菜大棚上，大棚立刻被扯下一角！
“啊！”站在房上的建芬大喊一声，摁燃了举在脸跟前的打火机，她立刻成了一团火球，一头从房上栽了下来！
“妹妹！！”建生声嘶力竭地高喊着，疯了一样扑向建芬，不顾大火把他身上的衣服引燃，不要命般扑打建芬身上的火焰......
29.
赵庆海把建芬抗强拆自焚的视频发到网上，立刻引起网上一片哗然！抗强拆自焚别的地方也发生过，都是一些老人、男人，还没出现过花季少女自焚的。大家看着视频里美艳的女孩儿瞬间成了大火球跌下房顶，谴责声一浪高过一浪！县里赶紧封闭了网络，但是封得了本县却不能封外地，建生他们这届同学参加工作后分布在全国各地，他们纷纷声援几个老同学。县里领导看无法摆平舆论，就找来常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的几个人重新谈判，一再提高补偿价格，想用钱堵他们的嘴。谈来谈去，最后补偿提高到五千多万，除去还银行贷款，张文斌他们每人分了几百万，建生占一半股份，他自己分了两千万。补偿款很快到位，舆论也慢慢平息下去，县领导们长出了口气。都说钱能通神，有时候确实如此，五千万补偿款还不够卖地款的零头，几十亿卖地款进了财政局的账，县里财政紧张的状况可以缓解一大阵子了。
这些事都是张文斌他们几个人办的，建生连问都没问。什么农业开发，什么拆迁补偿，这些事都在他脑子里消失了，他眼前只有一个人一件事，要救活他的建芬妹妹！
在医院里，建生让医生在自己烧伤的胳膊上抹了一些药膏，就再也顾不上自己，连药都没换过一次。他一直守在建芬的床前，两眼一眨不眨看着满身涂满药的建芬妹妹！两天后，建芬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两眼布满血丝的建生，她咬紧牙关抗拒着浑身剧烈疼痛，蠕动嘴唇费了半天劲才轻轻叫出了一声：“哥！”建生见到建芬清醒过来，紧锁眉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下意识想去拉她的手，马上又把手缩了回来，他怕碰疼她，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建芬也想伸手拉他，两手却不听使唤，两人只能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
建芬的家也搬到城里，她爸爸妈妈想替换建生，让他回家休息一下，建生执意不肯。姐姐建玲每天下班后都会来到医院，等到建芬能吃东西后，她每次都送来滋补身体的各种汤，菜。建生的爸爸妈妈隔两天就会来医院，妈妈每次来都会泪流满面，她看着满脸憔悴的儿子，却意外地没有让他回家休息。
医生每次给建芬换药，建芬都是紧咬牙齿瞪圆双眼，从她颤抖的全身建生就知道有多么疼痛，但是却从没听她哼出过声。连医生都佩服地说：“从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姑娘！”
建生每天给建芬端屎端尿，等她能吃东西后又给她喂饭，建芬的身体慢慢好起来，终于有一天能够自己坐在床上。建生偷偷嘱咐护士们，不要把镜子一类东西拿进病房，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建芬知道了，她说：“哥，别自欺欺人了，我早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模样，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去做伴娘，现在这种样子，还不把人家吓死呀！”
“不，你永远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建生感到像一把尖刀扎在自己心上！
30.
建芬已经能够下地自己慢慢走动，她让建生回家休息一下，建生依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为了活跃气氛，建生总是和她回忆儿时的趣事，不过说着说着建芬就直着眼睛进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一天她流着泪对建生说：“哥，我不想活了，我想从楼上跳下去，就此结束一切！”
“你如果从楼上跳下去，我和你一块跳，要死我们死在一块！你知道我的脾气，向来是说到做到！”
“常建生，你欺负人，难道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建芬一下爆发了！
“对，你没有死的权力，只有活下去的义务！死是最容易的事，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坚强！”
建芬哇哇大哭：“我现在的模样和鬼一样，想当尼姑都没人要了，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建芬心里有这种想法，建生更不敢离开她半步，每天好言好语安抚她。
有一天，建芬忽然问他，上次见网友怎么样，两个人成功了吗？建生第一次把见网友找到姐姐的狗屎剧情讲述出来，听得建芬一个劲地感叹，感叹老祖宗在天有灵，提到老祖宗，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她又问建生，现在还在网上谈着吗？建生苦笑着指着扔在床上的手机，“除了接电话，你看我摸过手机吗？”建芬又问他为什么不继续找女朋友，建生说他心中已经有了最理想的意中人，说得建芬把脸背了过去。
过了几天，建生偷偷嘱咐护士，把建芬病房的窗户锁好，在病房寸步不离地看守建芬，他要回家换换衣服。的确，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比建筑工地上的民工还脏，几位护士让他放心，几个人都来到建芬病房看护她。
过了很长时间，从病房外进来一位俊朗的年轻人，他烫着时髦的头发，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红色领带，怀里抱着一丛鲜红的玫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建生！建芬看建生这身打扮，知道他一定是去见女朋友了，她接过建生手里的玫瑰，嘴里淡淡地说：“屋里不是有很多鲜花吗，还买这么多干什么。”的确，建芬的病房里从来不缺鲜花，谁来看她都会带来一丛。
建生忽然单膝跪在建芬的床前：“建芬，你愿意嫁给我吗？”听建生这样问她，建芬愣了半天，忽然从床上爬下来朝窗户跑去，嘴里大喊着：“不愿意，死也不愿意！”
建生一把抱住建芬，轻轻把她按在床上，“别乱动，小心碰疼伤口！”建芬在床上放声大哭！
几位护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会她们都抹着眼泪齐声大喊：“嫁给他、嫁给他！”
建生拉过建芬纤细而又布满老茧的手指，把一颗硕大的钻戒戴在她尚不能完全伸直的手指上。懂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颗钻石名叫“情人的眼泪”。
31.
常立业一改平时低调作风，把儿子建生和儿媳建芬的婚礼办成城里本世纪最隆重、最豪华的一场结婚典礼。
迎亲的昂贵跑车一辆接一辆，一眼望不到头，每辆跑车外面都挂满了鲜花和彩色气球，建生和建芬并排站在第一辆敞篷跑车上，建生身穿笔挺西装红领带，建芬则穿一身洁白的婚纱，脸上戴着白色面纱。姐姐建玲亲自给她当伴娘，伴娘还有常各庄的几个姑娘，伴郎则是建生的几个同学。在一声接一声的礼炮声中，车队缓缓向一家五星级酒店驶去。
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大家对前面的婚车指指点点：“看哪，新郎比电影明星还漂亮！”
“看那个伴娘，简直是下凡仙女！”
“真可惜，新娘戴着面纱看不见真面目。”
“伴娘都这样漂亮，新娘不定多漂亮哪！人家戴面纱是怕你回去晚上睡不着觉，或者和家里的黄脸婆离婚！”
建生的同学们都来了，有人甚至是千里迢迢坐飞机赶过来的，他们都来祝福这对新人来之不易的婚姻。常各庄的人也几乎都来了，尤其是常姓家族的人一个也不缺，他们祝福这对新人的同时，也对他们敢于打破同族人不能联姻的祖训而高兴，就像打掉身上的枷锁获得解放一样。
在宾馆餐厅和大家一起聚完餐，伴郎和伴娘把二位新人送进最高层的总统套房，大家对他们祝福之后退出了房间，整个套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建芬忽然问建生：“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以前我也是总做这样的梦，不过哪一次也没有这次好！”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从今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建芬忽然把建生紧紧抱住，建生也抱紧了她，两个人的嘴唇第一次碰到了一起！
“轰”地一声，窗外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簇簇烟花，烟花中打出一段文字：“祝建生建芬白头偕老”！
爷爷和奶奶没有见到这隆重的场面，就在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住在城里的爷爷在“根没了、根没了！”的呻吟中停止了呼吸，过了几天，奶奶也相跟而去！
32.
建生和建芬没有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他们买了一套单元楼自己单住。每天建生去集团公司上班，建芬做好饭等他回来，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平静。建芬轻易也不出家门，出去必定要戴上面纱，家里缺少了什么或者从网上购买，或者由建生从外面带回来。
有一天建芬对建生说：“哥，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住！”建生问她怎么了，建芬说：“今天我下楼扔垃圾忘了戴面纱，在楼下遇到一个孩子，把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不能永远在屋子里闷着呀，总这样还不把我闷死吗！”
“凑合一年行吗？爸爸已经和国外专家联系，专家说要等恢复得差不多才能做整容手术，做完整容手术你不就和以前一样了吗？”
“哥，我在这里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建生低头想了一会说：“好，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去住！”
过了两天建生不再穿上班时的皮鞋、西装，而是把种菜时的衣服找出来穿上，建芬问他为什么，建生回答说：“参加劳动。”建芬知道建生干工作不会只坐在办公室听汇报，各处他都要亲临现场，也就没细问他。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建生忽然让建芬收拾东西，建芬问他干什么，建生说要搬到没人的地方去住，建芬问他搬到什么地方，建生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们收拾好东西，公司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建生不让建芬动手，他自己把大包小包搬下楼装到汽车上，他们坐上车朝城外开去。
正是仲春时节，道路两旁开满了粉艳的桃花，紫色的李子花，洁白的梨花。柳树在风中飘荡着长长的柳丝，柳絮脱离了母体一团团在路边翻滚。原野上到处一片葱绿，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蛙鸣，大地这个孕育了人类的母亲，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建芬打开车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熟悉的蛙鸣，心情马上开朗起来。
道路越来越熟悉，建芬发现是开往他们的故乡，开往他们曾经奋力拼搏搞农业开发的地方。沿着秀水河已经修了一条不宽的柏油路，来到他们曾经养鸡养鱼的河边附近，只见已经修成了陡立的水泥河岸，几条锈迹斑斑的游船飘荡在空无一人的水面上。他们当年栽种过的莲藕倒是没有被清除干净，河边的水里已经钻出片片细嫩的荷叶夹杂在芦苇丛中。
往远处看去，在他们曾经栽种水稻的地方，是一座座独栋别墅。别墅都是现代化造型，白色的墙壁，红的、蓝的、绿色的屋顶，高高的台阶宽大的露台，每栋别墅还有用铁栅栏围起来的院子，看这片别墅规模足有上千栋。
汽车沿着别墅区一侧的水泥路开下去，走到别墅区尽头，不远处是尚未建完的烂尾别墅，汽车停在几间红砖房跟前。
“到了，我们就住在这里！”
33.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建芬疑惑地问建生。
“对，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这里不是和城里一样人多吗？”
“放心，这里除了青蛙和蚊子，只有我们两个，不会见到其他人！”
原来这片别墅一期工程的时候，很快被人们抢购一空，住惯了单元楼的居民为能买到一栋带有自家院子的独立房屋而沾沾自喜。买完房之后赶紧装修，装修完工赶紧搬进来居住，等住进来之后却高兴不起来了，他们发现这里并不适合居住。别的不说，做饭时醋没了，想去超市、商店，超市、商店都在二十多里外的集镇上。也有人在这里开过小超市，三天也卖不了一瓶醋，光是房租就拿不起，赶紧卷铺盖走人。更别说这里没有学校，没有幼儿园，更没有娱乐的地方，只有喧闹的蛙鸣，就这样造成恶性循环，再没人在这里常住。别墅二期工程尚卖出去一部分，等到三期工程就彻底无人问津。开发商卖不出房子只好拖欠施工队的工程款，拖来拖去施工队也只能跑路，留下后面一片烂尾别墅。曾经号称亚洲最大的别墅区，现在成了最大的“鬼城”！
建生他们准备住的这几间红砖房就是施工队遗弃的施工用房。他在几位同学帮助下，找来工人进行了简单的收拾装修。红砖房一共三间，和农村的普通房子一样一明两暗。靠东面一间装修成卧室，里面摆上了双人床，中间的堂屋是厨房兼餐厅，西面一间改成了卫生间。好在烂尾的别墅区没有断水电，他们接通了电源和自来水，一个简单的住所就这样收拾好了，建生和建芬住了下来。
果然和建生说的一样，这里轻易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别墅区原本就地势低洼，所以当年建生他们开发成稻田，现在无人居住的别墅区里到处是一片片水洼，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把那些现代风格的小别墅掩映在其中，芦苇丛里成了青蛙们的乐园。
建生和建芬开始在门前种菜，这次他们没有再购置手扶拖拉机，而是买了一辆农村常见的三码车。他们抡起老祖宗传下来的锄、镐，铲除地面上的野草，整理出一块块菜畦，播下了各种蔬菜的种子。种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车，土地在当年开发的时候曾经施足了底肥，现在依然十分肥沃，没有大棚，在阳光下自然生长的蔬菜更加茁壮。蔬菜收割后，建生用三码车拉到二十多里外的集市上出售，回来时买回各种生活用品。
建芬出来进去再也不用带着面纱，甚至和建生一样脱掉上衣，光膀子只戴着乳罩干活，两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晒成了小麦色，建芬烧伤后遗留的疼痛也逐渐消失。最重要是建芬的心境逐渐好起来，她又和以前一样，高兴了就抱住建生亲一口，不过现在不光是她亲建生，建生也亲她，最后变成两个人抱在一起接吻。建芬又成了一个阳光女孩儿。
34.
建芬怀孕了，建生不再让她干体力活，让她只管做饭和喂鸡。他们养了一大群鸡，这是真正的散养鸡，白天去野地里觅食，晚上再回到鸡窝里。
建生知道孕妇也要适当运动，每天闲下来的时候，他就陪着建芬散步。这天下午，他们早早吃了晚饭，太阳尚未落山，他们来到别墅区外围的小马路上溜达。因为轻易遇不到旁人，所以他们穿着很随便，每人身上只穿了睡衣，建芬也没有戴面纱。
建生看着满天橘红色的晚霞说：“火烧云，晒死人，明天又是好天气。”
“你成了真正的老农了，连农村谚语都知道得这么多。”
“干什么就要干好，当农民也是如此，当农民首先要学会看天气，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经验。”
两人边走边说闲话，忽然建芬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人说：“看，那是谁？”
建生抬头仔细看去，走过来的竟然是娟娟！
娟娟也看到了他们，她犹豫了一下，朝他们走过来。
“你好！”建芬首先和娟娟打招呼，“你们好！”娟娟也回应他们。双方互相打量着，过了好一会娟娟说道：“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建芬，你这是何苦呢！为了几间蔬菜大棚，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毁了！”建芬看着娟娟回答说：“背LV包包是幸福，使用HR化妆品是幸福，去SKP消费也是一种幸福！我为了保护蔬菜大棚而毁容，自己感到非常幸福，不过是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罢了！”
建芬几句话说得娟娟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建芬问娟娟：“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娟娟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赶时髦在这里买了一套别墅，前些日子我代理的伪劣保健品吃死了人，赔偿受害者很多钱，被关闭了直播平台，还被罚了几百万的款！我手里剩下的钱全交了罚款还差二百万，直播平台起诉了我，我成了不还债的老赖！没别的办法，我想把这里的别墅卖了还债，没想到减价一半也没人要，刚才我带着客户来看房，人家一看这里的环境扭头就走了，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建芬听完娟娟的话沉默了一会，忽然对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建生说：“哥，我们借给娟娟二百万吧！”
看建生还是默不作声，建芬继续说道：“你忘了爷爷说过，咱们家门口曾挂过一块‘急公好义’的大匾吗？那是常各庄村民给我们老祖宗的荣誉！遥远的事不说，就说秃疤瘌文革时曾经把爷爷奶奶整得死去活来，你和爸爸还不是照样给他治病、安排工作？现在娟娟有了困难，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帮她一下呢？”
建生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建芬伸手从他衣兜里拿出一沓银行卡，翻出其中的一张递给娟娟：“这张卡里有二百多万，你先拿去用吧！”
娟娟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真的要借钱给我？”
“是的，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以后有困难再来找我们！”
娟娟泪流满面，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银行卡 ，弯腰给他们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谢谢你们！祝你们终生幸福！”
说罢她转身离去。
35.
夜间，建生和建芬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满天星斗，建生似乎还沉浸在建芬和娟娟对幸福的讨论中。他问建芬：“妹妹，你说我们住在这里幸福吗？”
“哥，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不管什么环境，我都感到万分幸福！”
“不想做尼姑了？”建生和她开玩笑。
“别说做尼姑，就是当神仙也不去！”
“是啊，做神仙有什么幸福，你看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每年只能相会一次，哪如我们天天在一起！”
说完，他们紧紧相拥，沉沉睡去。
窗外，万豪婚礼价格是一片喧闹的蛙鸣。青蛙似乎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从远古时代它们就在这里鸣叫，还要一直鸣叫下去，直到永远、永远......。
（全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