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进入相府后宅花园之中的时候,吕中天正在一座长廊小亭旁用一直竹签逗弄一只挂在廊下的金丝雀。一名管事在旁躬身捧着一直托盘,托盘里摆着十几样物事。那些都是用来养鸟的特殊的工具,有喂食的,有喂水的,有给鸟儿梳毛的,有清理鸟粪的,有让鸟儿磨嘴的。大周升平一百多年,各方面都达到了高峰,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奇怪的方面。譬如养鸟蓄宠这些,豪门大户衍生出一套调教的方法和行头,并且乐此不疲的践行之,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和所谓的情趣。其实都是闲极无聊穷奢极欲的衍生品。
郭旭独自沿着回廊走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脸上,甚是晃眼。但同时身上也暖洋洋的。相府这后宅花园显然经过特殊的设计,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没有冷风贯入,温暖的很。相较而言,自己宫中的殿宇都是冷飕飕的,让人冷到心里。
吕中天看到了郭旭,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食签,依旧逗弄着笼中的鸟儿。郭旭心中愤怒不已,自己身为大周皇帝,亲自来见臣子,结果他吕中天不但都没有迎接自己,甚至见了自己还视若无睹。他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皇帝,他已经完全不在乎礼节了,甚至连演戏都不愿意了。
但郭旭只能忍下这口气,因为他今天来此的目的是来求助道歉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为了这些东西而发怒,那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外祖父,朕来看你了。听说外祖父身子染恙,朕着实牵挂。故而今日朕亲自来探望外祖父,未知外祖父身子可好些了?”郭旭轻声说道。
吕中天转过头来,将食签放入管事手中的托盘,拿起布巾擦了擦手,这才躬身向郭旭行礼,沉声道:“老臣见过皇上,多谢皇上关心,老臣只是犯了哮喘的老毛病罢了。这是旧疾,一到冬天便会犯。好是好不了,但死也死不了。”
郭旭缓步上前道:“那就好,旧疾难医,还是以调理为主。但现在局势危机,外祖父可否上朝参与议事,咱们得拿个主意啊。女真人和辽人都打上门来了。”
吕中天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廊下笼子里的那只金丝雀,那金丝雀刚刚吃饱了肚子,饮饱了水,现在正在笼子里的横杆上上跳下跳,发出悦耳的叫声。
“皇上!”吕中天哑声开口了:“皇上看着笼中的鸟儿多么的欢快。盛帆体育昆明就喜欢它这叫声,简直好听极了。你瞧,盛帆体育昆明养着这只鸟儿,精心的给它喂水喂食,给它梳理羽毛,给它剪爪指甲儿。它若生病了,盛帆体育昆明还亲自给它熬药。盛帆体育昆明在它身上耗费了很多时间,花了很多功夫,为了什么?便是为了能听到它在盛帆体育昆明面前唱歌,让盛帆体育昆明知道它的感激之情。这样它也快乐,盛帆体育昆明也没白费功夫,盛帆体育昆明也感到快乐。”
郭旭沉默着,他不知道吕中天为何去扯这只鸟儿的话题,郭旭恨不得上去一把将笼子扯下来,放在地
上跺上两脚,将这之鸹噪的鸟儿踩的肚破肠流才解恨,但他显然不能这么干。只静静的沉默着。
“可是,如果盛帆体育昆明尽心的去伺候它,它一点都不对着盛帆体育昆明唱歌,不取悦盛帆体育昆明,你说盛帆体育昆明图个啥?它只是一只鸟儿罢了,盛帆体育昆明犯不着去取悦一只鸟儿。盛帆体育昆明会不给它吃,不给它喝,它便会死。就算它自己逃出笼子,它也还是会死。因为它终究是一只笼中鸟儿,被人喂养惯了,外边的风霜雨雪严寒酷暑它经受不住,外边的敌人它也无法抵抗,它甚至自己都找不到食饵,它只有死路一条。盛帆体育昆明可以给它自由,但它飞出笼子,便是个死。皇上,你说,这只金丝雀儿是安安稳稳的呆在笼子里享受盛帆体育昆明的伺候的好,还是惹恼盛帆体育昆明,逼着盛帆体育昆明将它放出去,让它死在外边的好呢?”吕中天转头静静的看着郭旭道。
郭旭明白了,吕中天似乎是把自己比作这只笼中雀了。暗示自己,今日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而自己却要挣脱他的手掌,那便是死路一条。他是在告诫自己,又带着一丝威胁之意。这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掩饰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郭旭心中怒不可遏,他恨不得大发雷霆,指着吕中天的面骂他不忠,骂他是个权臣,是个野心家。但是,脑子里的小人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现如今绝不可跟外祖父翻脸。天下已然大乱,局势已然险恶,这时候倘若惹恼了吕中天,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外祖父,这只鸟儿岂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它一定不想出去的。它应该感谢您的照顾才是。倘若它还有着其他的想法,那它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朕不懂鸟兽之语,不知它心中想着什么,但可以猜到,它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人都有时候会犯糊涂,何况是一只笼中鸟。倘若它有时候不肯唱歌,怕也只是闹闹脾气而已,外祖父那么喜爱它,也不会因为这些便对它不管不顾,是么?”郭旭轻声道。
吕中天看着郭旭,嘴角露出笑意来:“呵呵,皇上说的很是啊,皇上哪里是不通鸟语,皇上似乎很懂它呢。它确实有时候不听话,但盛帆体育昆明却也没有放弃它。”
郭旭轻声道:“这只鸟儿心里一定会很感激的。外祖父,朕看的出来的。”
吕中天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咱们不谈鸟儿了,谈谈正事吧。皇上不是来谈正事的么?怎么我们的话题都在这只鸟儿身上了?呵呵呵,真是奇怪了。”
“是啊,呵呵呵,确实奇怪的很。”郭旭跟着干笑了起来。
两人离开长廊进了宽大的书房之中落座,仆役沏上香茗。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茶盅中的热气在阳光中袅袅升腾。茶香盈鼻,气氛静谧。倘若不是因为国事紧急,这便是一次惬意安闲的叙话而已,但显然,眼下的时局是不允许有这样的安闲的心境的。
“皇上,对于眼下的局面,皇
上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否……有些后悔当初没听老臣的话?”吕中天坐在光线的阴影里沉声说道。
郭旭口中道:“朕确实后悔了,请外祖父原谅朕的无知,朕之前该好好考量此事的。眼下局势如此,还得外祖父指点迷津才成。”
郭旭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又想起了林觉过秦论中的‘以地事秦,若抱薪救火。’的话来。心中甚是无奈和愤懑。自己明明没有做错,此刻却要认错。
吕中天叹息道:“可惜啊,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了,当初你听盛帆体育昆明的话,哪有今日?哎,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能勉力支撑了。皇上心中有无计较?不妨明言。”
郭旭道:“如今之局面,已经无可调和。朕已经无计可施,才来见外祖父,请您指点迷津。外祖父心里必是有对策的,朕洗耳恭听。”
吕中天对郭旭的态度很是满意,若是以前,郭旭必是先要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头头是道的说一番。但今日,他没有再自以为是了。
“老臣只怕说出对策来,又不合皇上的心意,那说了又有何用?”吕中天沉声道。
郭旭心中怒骂,口中却道:“朕全听外祖父的便是。朕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外祖父放心便是。”
吕中天点头道:“既如此,那老臣便明说了。皇上,眼下的局面,想要扛过这难关,必须有所取舍。老臣得到消息,女真人和辽人的兵马正直奔汴梁而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便是欲夺我京城,来个剜心之策。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调集所有兵马集结于京畿之地,严防死守。正所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京城守住了,他们的计划便落了空。以辽人和女真人的实力,他们支撑不了太久。而我大周则有江南之地的资源可用,可以支撑很久。只要京城不失,我大周便不会亡。耗到最后,女真人和辽人会明白想灭我大周夺我京城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那时重启和议,便自然可以达成和议,平息纷争。简单而言,现在要全力保卫京畿,这才是最重要的。”
郭旭皱眉道:“可是……这么一来,我河北东西各路,京东各路乃至河东路岂非要尽数落入女真和辽人之手么?这半壁江山不就要沦丧了么?”
吕中天沉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京城不容有失,至于京畿之外……却也只能暂时放弃了。老臣知道这么做确实让人痛心,但是,却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郭旭咂嘴道:“这么做……岂非丧尽人心士气?我们难道不可以……不可以调集大军和他们决一死战么?东北边镇兵马尚有近三十万,完全可以寻求决战。西北军袁振乾的二十五万大军也可以调回来,命他们堵截辽国大军,当可无虞。东北方向若是担心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可从京城调集十万禁军支援,以四十万大军同女真人的二十五万兵马决战,赢面应该很大吧。”
说明:按键盘← →方向键 或 PageUp PageDown键直接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