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敦孺已经辞官多年,在松山书院隐居了二十年。据林觉所知,朝廷可是一直都希望重新启用方敦孺的。方敦孺在和林觉的闲谈之中不止一次的透露了朝廷希望他出山的念头,但都被方敦孺拒绝了。既然方敦孺已经决意不再出山为官,为何此次又要接受严正肃的邀请重回朝廷?这其中必有缘故。
以方敦孺的作风,绝无可能是因为和严正肃是至交好友的关系便肯出山为官。否则这么多年来,严正肃一直在朝中为官,方敦孺又为何执意隐居松山书院?而在林觉心中,却一直觉得方敦孺虽然隐居在松山书院,但却一直关心朝政大事。这无论是从日常言谈还是林觉从替方敦孺整理的那些文章手稿之中都可窥见一斑。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是矛盾,一方面他执意不愿受朝廷召唤出山隐居松山,另一方面却又对朝政关注,并写下多篇文章表达观点,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关心,这便让人极为不解了。
林觉想来想去,能给出的唯一的解释便是,方敦孺并非不想出山,也并非只想隐居一世。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而现在,既然已经决定接受严正肃的邀请一起入京为官,必是他觉得这个机会已经到了。或许,严正肃和方敦孺已经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高度的共识,此次严正肃入京或将担任要职,而方敦孺或许认为这是推行二人达成的共识的一次绝佳的时机。他不愿入朝之后碌碌无为的为官,他是想要做一番事情的,这一点上,严正肃的上调正好给了一个最好的契机,所以方敦孺决定毅然出山。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便完全可以解释方敦孺行为的前后矛盾之处。不是不想做事,而是要有人共同协作,有足够的力量来做事。这也从侧面说明,严正肃此次调入京城之后,必是将身居要职,手握权柄。而这两位携手入京将要做些什么样的大事,却是林觉暂时无法猜测的了。只从严正肃刚才的那些奇怪的言语可以判断,这件事必是惊天动地,震动天下的。
林觉想的脑子生疼,甩甩头决定不再多想这件事,眼下自己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想不明白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必去多想,免得自生烦恼。
想通此节,林觉吁了口气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周围的街市。街道上人流如织,来往匆忙。前方河道之中航船穿梭来往,街市依旧忙碌繁华。深秋时节,街道旁高大的树木不时有落叶缤纷而落,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无论何时都是很美的。虽然天天住在他怀抱的人并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林觉抖动马缰催马加速往前驰去,他不想在街上多逗留,免得被人认出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然而马儿刚刚小跑了几步,前方一辆正在侧首行走的大车忽然斜刺里冲了过来,挡住了林觉的马头。小跑着的马儿眼看就要撞到车厢后方,林觉急忙一带缰绳,马儿稀溜溜一声叫,急转向右,堪堪躲过了追尾。
大车停住了,林觉也连人带马冲到了车厢内侧和路旁一道围墙的夹角之间,被大车生生的逼到了死角。林觉皱眉欲斥责赶车的车夫,忽然间,后方又一辆大车直冲过来,将后方的退路也堵了个严严实实。林觉回头看时,后方那辆大车上赶车的车夫正纵身跃下车辕,那人身材高大健硕,黑色的短衣下摆处鼓鼓囊囊,似乎携带有兵刃在身。与此同时,前方大车的赶车人和车厢侧门也打开,数名大汉无声无息的涌上前来,一个个瞠目看着林觉,眼中满是不善。
林觉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形不妙,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帮人怕是海匪余孽,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林觉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这段时间虽然一切都趋于平静,杭州城中的治安极为严厉,严正肃对海匪余孽的清查也甚是严苛细密,但林觉其实一点也没放松警惕。海东青流窜逃走,这对林觉而言永远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林觉出门时必是要带着王八盒子的,而且带着两柄。一柄在马鞍一侧的皮囊里,另一柄就在腰间。
“天庭在哪,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想伤害你。但你若不识抬举,便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一名大汉压着喉咙冷声喝道。与此同时,他撸起了胳膊上的短袖,露出一只绑在胳膊上的竹筒一般的物事。那显然是一种发射弩箭的暗器。周围数名大汉也纷纷撸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暗器。
“我们知道你身上有厉害的火器,但你怕是只能轰杀我们当中的一两个,剩下的人会用毒箭送你上西天。”那汉子缓缓放下袖口,但胳膊依旧对着林觉。
林觉皱眉快速的看了周围的地形,右侧是一丈多高的围墙,左侧和后侧是两辆大车的围堵,以自己的能力,并无可能逃脱。与其如此,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林觉缓缓将手离开腰间,摊手笑道:“大家都放轻松些,我并无轻举妄动之意,你们也不要用那东西对着我,万一一不小心发动了,那可不好。”
大汉摆了摆手,几名汉子都将手臂放下。林觉皱眉道:“几位兄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拦住在下是何用意?几位兄弟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缺钱的话,好办的很,几位说个数目,我定如数奉上,就当是交个朋友。”
那大汉冷声一笑道:“天庭在哪看来是把我们当成土匪蟊贼了。天庭在哪误会了,我等可不是来抢钱的,是我家大人想要见你,我们是来请你去见我家大人的。”
林觉皱眉道:“你家大人是谁?要见我何必要这般阵仗?”
那大汉沉声道:“我们只负责奉命办事,其他的事情还请天庭在哪莫问。要问也自去问我家大人。至于我家大人是谁,你见了便知。”
林觉心中盘算不休,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要用这种手段和自己见面。难道说是前几日自己的行为得罪了一些想要和自己见面的文士官员,当中有人心中不满,所以用了这种手段逼着自己去见面?这也不太可能啊,在杭州城中,这些人敢如此胡作非为?
“天庭在哪,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我等不想得罪天庭在哪,还请公子配合。”大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若不愿去见你家大人呢?你们当如何?难道当街杀了我么。”林觉歪着头道。
那大汉皱眉道:“天庭在哪,我已说清楚了,我等并无恶意。但如果公子非要逼着我们动手用强,那我们也没法子。若伤害了天庭在哪,那也是没法子。”
林觉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用强?那你们怕也难逃追捕。”
大汉缓缓抬起手臂对着林觉道:“天庭在哪说的是,但我们奉命前来,公子请不去也是不成的。虽然闹起来对大伙儿都不好,但严令在身,说不得也得用强了。公子莫要再拖延了,请天庭在哪下马上车。”
周围几名大汉缓缓的靠上前来,一人抓住马匹辔头,一人伸手抓住马尾,另一人伸手搭上了马鞍。
林觉想了想叹道:“罢了,我跟你们走便是,倒也不必闹的乱哄哄的。只是我们若是出城的话,时间太久了,我家中的人恐要怀疑,届时可能要报官。”
“公子放心,只在城中,并不出城。时间也不会太长,很快便到。”那汉子道。
林觉微微点头,心中稍稍有些安定了下来。既在城中,便可断定这伙人不是海匪余孽。海匪现在根本没有胆量在城中落脚。现在的情形也脱身不得,强行逃走,怕是自己要死在这里。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走一步看一步,瞧瞧这幕后要见自己的到底是谁。
林觉无奈翻身下马,一名大汉撩起大车车帘让林觉进入,随后两名汉子将林觉夹坐在中间,车门关闭,窗帘落下,两辆大车一前一后往前驶去。街上的百姓们一无所知,之前还以为是两辆大车追了尾而已,此刻大车离去,无人注意到大街上已经发生了一起劫持案。
黑暗的车厢内看不到任何外界的景物,只听到街面上车水马龙之声,以及河道中传来船工的吆喝声。凭着这些声响,林觉确定是沿着城中河道旁的街道而行,方向却是未知。似乎没有走多久,满打满算不过一刻钟时间,周围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四周变得安静了下来。林觉正自疑惑是否是出了杭州城了,忽然间马车停下了,前方车辕上传来了赶车汉子低沉的声音。
“大哥,到地方了。”
坐在林觉身侧的那带头大汉伸手撩开窗帘,推开车门跃下马车。
“天庭在哪,请下车。”大汉客客气气的道。
林觉眯着眼下了车,抬眼四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寂静的小巷之中,两侧是长长的围墙,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道。旁边的围墙之上,树木葱郁浓密,环境清幽。
林觉想了半天没想出这是哪条街,虽然自己已经对杭州很熟悉了,但这些巷落胡同却不可能个个辨识,毕竟百万人口的大城池,这种僻静的小巷多如蛛网一般,便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百姓也未必能全部熟识。
几人簇拥着林觉往前走了数步,来到了一道小小的门楼前。院门门楼并不高大,普普通通的瓦檐木门,很是一般。门楼两侧的院墙上爬满了葡萄藤。虽然葡萄叶已经变得枯黄稀落,但尚有一串串的紫色葡萄挂在上面,颜色晶莹,甚是诱人。
“去禀报大人一声,就说人已经来了。”领头的大汉低声吩咐着,一名汉子点头应了,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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